第四十五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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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存忠将手中长矛舞的虎虎生风,几乎每戳刺一矛他都要暴喝一声,而对面会飘动一蓬血雨,一矛过去,便是收割一条人命。其势如长江大河,奔流不息,长矛舞动,如浪花相迭,一浪接着一浪,时而凝重,气魄惊人,时而亮起银光闪烁,如长蛇吞吐蛇信,诡异而致命。一吞一吐间,必有人飞出,或死或重伤,哪怕被其矛杆扫中肺腑,无不口吐鲜血,内脏破裂而死。 在其身侧,葛存义与其余诸人则相对冷静,只是不断的补漏,将那些或惊慌,或愤怒,或不知所措的岐山盗冷静刺死。 他们的铁矛才如毒蛇一般,准确致命,他们不停的利用葛存忠冲撞出来的空间缝隙,快速的将长矛不断的戳刺过去,这种并不疯狂的攻击反而最为致命。 每个鼓山盗都是经验丰富,武艺过人,胆略也过人的汉子,他们沿着葛存忠撞出来的空间拼力冲杀,很快将对面苍促间形成的横阵打了个洞穿,接着葛存忠怒吼着又向左翼人群密集处冲杀,在他们身后已经乱七八糟躺了满地的尸体。 徐子先这时叫道:“秦典尉,带人冲杀岐山盗的右翼。” 徐子先早就站起来等候时机,现在时机终于到了。 横阵正中被打穿,岐山盗的右翼还在混乱之中,但他们努力想攻击鼓山盗们的侧后,这会给锐意向前冲的鼓山盗们带来不小的威胁,尽管葛存忠没有叫喊,但徐子先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他并没有冲在最前,秦东阳把五十个少年分成了三块,第一阵十余人,都是武艺最好,年龄稍大一些的少年,在第一阵的左侧和右侧,分别为左右两阵,每阵都有矛手和刀牌手,刀牌居中,矛手在两侧,身高力壮者持长矟,这是三个混杂的阵列,彼此可以支援和保护身边的伙伴,尽可能的发挥团队的力量。 徐子先在右侧阵中的左侧,这相对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刘益就在他的右手侧。 没有人劝徐子先不要出阵,如李仪一般躲到甲字庄里头去。 大魏现在虽然重文轻武,宗室一样有武进士的锁厅试,宗室为武职官者很多,国朝二百多年来战死的宗室也不在少数,如果劝徐子先躲起来,对他的身份来说是一种侮辱。 秦东阳右手持障刀,左手持盾,稳步行于阵列之前。 没有暴喝,也没有阵前动员,只有沉默的引领着阵列向前的沉稳步伐,此时的秦东阳,如放牧羊群的老羊倌,沉默,而令人感觉心安。 初阵的少年正需要这样的指挥官,在秦东阳的带领下,所有人也是一样稳步向前。 “投矛!” 岐山盗的右翼开始稳定,有不少人试图攻击鼓山盗的侧后,这时他们也发觉了又有五十多名敌人攻过来,这些强盗发出了绝望的呐喊声。 紧接着也有人大叫起来,他们看出来这一队人并没有铠甲,兵器精良,但年龄普遍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有几个岐山盗不知怎地大笑起来,似乎在嘲笑鼓山无人,居然把一群娃娃都带来了。 在这时秦东阳已经下达了明确的指令,前左右三阵的少年同时停了一下脚步,然后动作娴熟的举高投矛。 在他们面前二十步不到的地方就是敌人,月朗星稀的状态下能把群盗看的相当清楚。 一张张丑恶的脸孔,一个个惊骇,愤怒,鄙夷,蔑视的面部表情。 “投!” 秦东阳率先将手中短矛投掷出去,他其实更擅长弓箭,但对投矛,短刀,骨朵这一类的投掷武器的使用也相当的纯熟老练。 铁矛如闪电般的穿梭过去,正中一个岐山盗的面门,直接将对方的脸部刺穿,铁矛带着鲜血从这个强盗的后脖颈穿过去,又插进了另一个强盗的胸口,穿刺半截,可能直接扎穿了心脏,第二个强盗口鼻眼都冒出鲜血,很快倒在地上死去了。 更多的投矛丢掷了过去,空中发出嗡嗡的响声,岐山盗们叫骂着,将盾牌举起,一些投矛落在地上,落了空,一些被盾牌挡住,有近十个岐山盗被投矛所刺中,或死或伤。 大约有三十到四十个岐山盗组成了临时的锋锐阵形,他们不耐烦的叫骂着,开始往这边冲过来。 投矛的优势是杀伤力大,集中投掷时带来可怕的死伤。 劣势也相当明显,除了少数精锐的投矛手外,多半的投矛需要在近距离,三十步以内投掷。 就算投速再快,也很难投出多轮,如果敌人站着不动可以无限量不断的用投矛输出,这世界就没有弓箭什么事了。 在投掷两轮之后,少年们和人数相等,甚至略有超出的岐山盗们即将正面碰撞。 岐山盗们在不停的叫骂着,他们在这些少年的打击下有不小的损失,而且被迫从与鼓山盗的战场中稍作脱离,这使得他们会陷入更大的困境之中。 哪怕被少年们用整齐的投掷动作所伤,可以看的出来这些少年训练有素,并且拥有不凡的胆色,能在这样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保持最基本的阵列,这就相当不容易了。但对岐山盗来说,眼前仍然是一群羔羊般的少年而已,明盔亮甲的官兵他们都并不畏惧,何况这些看起来还是群弱鸡的少年。 强盗们与少年们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秦东阳这时也开始吼叫起来,海盗的阵列拉的比较开,看来是急于想用包围和两翼打击的战法来快速取胜,这时少年们在秦东阳的命令下尽量把三个方块状的阵形排成了三个平直的方块,这样在海盗们拉开的同时,少年们的阵列也尽量摆开,抵消了对面拉开阵形的威胁,由于此前一直保持相对完好的阵形,海盗们却是拉的太开,这反而造成了一种尴尬的后果,每个方阵之前的海盗都显得太稀疏了。 “为阿爹报仇!”周时来怒吼着冲向敌人,他的父亲死于漳州海盗为患,其后这少年和家人逃难到福州一带成为流民,在流民中他一直苦苦寻访明师习武强身,这也是第一次较量时周时来能成为第一名的原因所在。 少年心中藏有血仇,用力的锻打自己,此时他手持长矟,用力的向对面刺过去。 更多的少年也是将手中的障刀,长矟,铁矛向对面挥砍或刺杀过去。 “留力,要留力。”秦东阳怒喝道:“平时都怎么教你们的,不要看脸,也不要看身体,看他们的手和长矛,刀牌的位置!” 在相隔五步左右,很多岐山盗与少年们在对峙着,双方的长矟铁矛在半空中挥击,很多少年第一轮的攻击落空了,然后对面反击过来,在秦东阳的喝令下,一些站在队列中的持刀牌的少年迎上前去,尽力保护自己的同伴。 徐子先的心原本跳动的厉害,四周是各种嘈杂的声响,在阵列拉开之后,他所处的位置对面已经出现了一整排的岐山盗。 他第一时间挺直长矟迎了上去,不过他记得秦东阳的教导,并没有第一时间出矟。 刚上战场的新兵就是太容易激动,盲目戳刺,却忘了保护自身,露出空档为敌所乘,然后反被敌人刺死。 只要保持好队列,与身边的同伴不脱节,就算一刺不中也能迅速后撤,不致于被敌人追过来反击杀死。 对面的敌人只相隔五六步远,正好处于上前一两步能攻击,矟尖和矛尖可以挥击相交的距离。因为太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对面敌人的脸庞。 不出意外的狰狞和丑恶。 徐子先提醒自己,眼前的敌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凶徒,他们犯下的累累罪恶令得他们心志反而越发坚定和疯狂,对待这些敌人一定要多加小心,绝不可以有任何的疏忽大意。 在这种精神状态下,四周的嘈杂声响已经几近消失,甚至徐子先连激动也忘了,他的双腿稳定的站立着,前腿出,右腿略微弯曲,同时腰部也是略躬,肩膀,腰部,两臂,两腿,身体的每个部份都处于松驰和紧崩之间的状态。 他的呼吸逐渐调匀,两眼也变得坚定,整个人的状态趋于冷静从容。 在这种时候,对面的敌人从模糊不清逐渐变成相当的清晰,在右阵之前大约有十个左右的敌人,与右阵的人数相当,在徐子先的眼中,两边逐渐在逼迫,长矟和铁矛互相递刺击打的更厉害了。 对面的岐山盗明显的开始焦燥起来,因为这些少年组成的阵列既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崩溃,也没有明显的吃亏,双方互相用长兵器试探攻击,威胁对方,彼此都取得了一些战果,岐山盗那边有三人受了轻伤,这边的少年也差不多,双方都流了一些血,但还是彼此保持着克制,并没有完全一拥而上对刺拼命的打算。 这时似乎从远方传来喊叫声,徐子先看到对面的岐山盗们明显骚动了一下。 也似乎传来了秦东阳的叫喊声,应该是在提醒少年们保持好队列,岐山盗们要强冲上来了。 双方又僵持了一段时间,互相刺来刺去,矛杆和矟杆在半空中互相击打着,短兵器在此时派不上用场,刀牌手们没有抽刀,而是两手举盾牌,随时掩护身边的伙伴,替他们挡住致命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