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北琳有鱼在讲道理
看着面前的欧阳胜雪,雪夜太子沉声说道:“大先生也想杀我?” 欧阳胜雪看了一眼半趴在地上显得有些迷糊的李梦舟,轻笑着说道:“殿下身为北燕道宫的亲传,被以未来圣人的规格培养,又是燕国储君,按道理来讲,我确实没有资格且具备权力来杀你,可你们道宫圣殿修士多次要杀我师弟,身为师兄,若我无动于衷也说不过去。” 在师弟的角度来说,欧阳胜雪确实应该杀了雪夜太子,可他终究是离宫剑院的大先生,而雪夜太子的身份又很特殊,他总得有诸多考虑,毕竟那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就算姜国和燕国的关系不睦,可那也终究是两大王朝的事情,不是欧阳胜雪有资格做选择的。 更何况欧阳胜雪也没有那个杀死雪夜太子的实力。 他沉思着,说道:“虽然我没有资格杀你,但其实我也很不喜欢你,这便足够给我理由出剑了。” 有没有资格杀和能不能杀,跟他会不会出剑,貌似并没有牵扯很大。 雪夜太子紧蹙眉头,他从燕国来到姜国的目的便是要入千海境顿悟,随即他才知道要从离宫剑院七先生身上探知《蚕灭卷》的下落,在没有得到《蚕灭卷》前,确实不能随意杀死李梦舟,而且是在他已经清楚李梦舟拥有《蚕灭卷》的情况下。 世间诸国里的修士,也都有着或大或小的背景,就算是北燕道宫的未来圣人,也不能在姜国境内肆意杀人,何况是离宫剑院大先生这般人物,什么事情都得暗地里进行,便例如圣殿修士刺杀李梦舟,在外终究没有闹出很大的动静,姜国那些修行强者便也只是默默看着。 而在千海境里自然就能更大胆一些,但也不能当着很多人的面,在琅琊城里有圣殿修士刺杀李梦舟,已经算是摆在明面上,可终究还能有转圜余地,一旦雪夜太子也当着琅琊城众多修士的面,杀死离宫剑院大先生或七先生,且不说他能不能安稳走出姜国,也势必会打乱道宫的计划。 但正如欧阳胜雪有理由出剑,雪夜太子也有办法打消顾虑。 此时李梦舟终于晃悠悠地站起身,他拍了拍脑袋,使得自己清醒了一些,看着挡在面前的大师兄,他反复握紧手里的剑,开口说道:“莫说道宫,只是燕国储君的身份,但凡死在姜国,都不是一件小事,大师兄不便出手,但我并不在意那些,他既然惹到了我,就必须得死。” 所谓惹到他,当然只是借口,他要杀秦承懿,是因为不二洞,杀死雪夜太子,也是因为不二洞,他不在意秦承懿姜国亲王殿下的身份,又何须在意燕国太子雪夜? 没有杀秦承懿,是他之前实力不够,就算他现在想杀雪夜太子也有点难,但也值得他拼命去杀。 欧阳胜雪皱眉看向李梦舟,说道:“我知圣殿修士所为,让师弟心中有气,但大可让陛下来处理,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李梦舟摇头说道:“我有我的理由。” 欧阳胜雪想了想,说道:“你们刚才所谈的那门神通是什么?” 虽然李梦舟和雪夜太子都没有提及《蚕灭卷》的名字,但那番对话,却也没有刻意遮盖,在场的都是四境以上,甚至五境里的大修士,自是听在耳里的,既然李梦舟有自己的理由,在欧阳胜雪想来,就只有跟所谓的那门神通有关。 李梦舟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说道:“等我杀了雪夜后,再说与大师兄听。” 这当然也只是借口。 虽然脑袋昏昏沉沉的很难受,但也让他的气海灵元稍微恢复了一些,他现在很清醒,迈步向前,绕过欧阳胜雪,挥剑便朝着雪夜太子斩去。 欧阳胜雪仅是犹豫了片刻,便也提剑杀了上去,“我又怎能看着师弟独自而战。” 若李梦舟没有败,他自然可以好生观战,但在李梦舟明显打不过雪夜太子的情况下,他继续旁观就说不过去了。 师兄弟联手,很快便打得雪夜太子节节败退。 但雪夜太子找到机会反击,李梦舟和欧阳胜雪便纷纷扑倒在地,他们挣扎着要起身,雪夜太子急促地喘着气,左手探出,猛然一握,就像被某种坚固的东西束缚住,李梦舟和欧阳胜雪手里的剑掉在地上,他们浑身僵硬的躺在那里,宛如任人宰割的鱼肉。 便在这时,又一把飞剑破空而至。 雪夜太子挥剑斩击,目光森寒的看向那伸手把飞剑握住的女子,低沉着声音说道:“萧知南,连你也要对我出手?” 萧知南淡淡看了一眼雪夜太子,没有理会,径直走向李梦舟和欧阳胜雪。 正面朝向萧知南的欧阳胜雪很艰难地开口说道:“萧姑娘,此事本与你无关,何必牵扯进来......” 师弟要杀雪夜太子有他的理由,而欧阳胜雪出手,是因为他是师兄,萧知南确实没有理由拔剑,就算是琅嬛剑庐也得罪不起道宫。 何况萧知南是燕国人,而雪夜是燕国太子。 这里任何人想找理由出手都能找得到,毕竟他国修士只要没有亲手杀死雪夜太子,道宫也不可能开启国战,但唯独萧知南不行,她得罪雪夜太子没什么,可那将会把琅嬛剑庐带入绝境,道宫若想在燕国境内做什么,那世间很少有人够资格介入。 虽然那是萧知南的选择,但欧阳胜雪很是担忧。 可萧知南并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直接掠过他,看着李梦舟,略有嘲讽地说道:“你连站都站不起来,如何要杀雪夜?能看懂《太玄》的雪夜太子,就算只是领悟了一点皮毛,在场任何人也杀不死他。” 萧知南那一剑打断了雪夜太子,让得李梦舟也渐渐缓和了一些,他艰难爬起身,颇有些懊恼的说道:“那《太玄》到底是什么神通手段,像是念力压制,可又很不一样,整个人都仿佛虚脱了一般。” 虽然貌似不具备很大的杀伤力,可雪夜太子轻而易举就能让他虚脱,莫说提剑,能动弹一下都很难,且念力也用不出来,若一直如此,他的确不可能杀得了雪夜太子。 萧知南说道:“念力本就是道门手段,是在世间无尽岁月里,渐渐变成了修行者的基础手段,只要入了三境,对天地灵气感悟足够深,便可施展,但不能否认,念力曾经是道门专属,便如我们剑修的本命剑意,而《太玄》便是道宫对念力感悟到极致的神通。” 其实萧知南对《太玄》的了解也只是片面,那毕竟是道宫里的感悟神通,《太玄》可凭一念压制同自己境界相当的对手,而且绝不可能挣脱,甚至高自身一个小境也能压制,但有被挣脱的可能性。 举个例子来说,知神下境修士能凭借一念压制同境修士,便相当于可以随意斩杀对手,而亦能压制知神上境大修士,却做不到直接抹杀,但也能基本保障自己不会输。 虽然世间妖孽之辈都有跨境对敌的本事,便相当于同境无敌,但也做不到一念间击溃对手,而跨境对敌只是具备一战之力,其实依旧有很大的差距,但《太玄》却能基本跨境战平,毕竟只是做到压制,杀不死对手,而对手也没办法杀死他。 雪夜太子也只是能够做到一念间压制,若要杀死对手,还得亲自出手,但俨然也是很恐怖的事情,那毕竟相当于是站在了不败之地。 就连司徒朝元其实也没有彻底把《太玄》感悟透彻,而王乘月又是当世唯一剑仙,其剑意强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看似两个人同境,但司徒朝元却没办法一念压制王乘月,所以《太玄》便不是绝对,可世间如王乘月那般特殊的存在何其之少。 且不说李梦舟现在对《蚕灭卷》第二篇章的感悟不够深,尚不具备真正跨境杀敌的本事,就算他已经具备,以雪夜太子本身就能够跨境对敌的实力,再有《太玄》辅助,便已相当于能匹敌知神境巅峰,那就跨越了李梦舟两个小境,他依旧没办法轻易杀死雪夜太子。 望着站在李梦舟身旁的萧知南,看着也站起身来沉默不语的欧阳胜雪,雪夜太子冷笑着说道:“还真是极好的画面,所谓世间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此时站在我的对立面,而你们却拿我没有办法,我确实有些太高估你们了,若你们一起上,我确实也有点麻烦,但如萧姑娘所言,你们根本杀不死我。” 沈秋白和道生他们都没有对雪夜太子出手的理由,便只是作为旁观者,但简舒玄却在此时走向了雪夜太子。 在看到简舒玄的那一刻,雪夜太子神色有了些变化,变得有些阴郁,他沉声说道:“怎么,你又要自取其辱?” 简舒玄淡淡说道:“我本想在千海境里再同你一战,以我的名义而战,但我与七先生有口头之诺,他要先来,虽然你现在受了伤,就算赢了你,也胜之不武,可我看着,哪怕是受了伤的你,也依旧很强,那我就不需要考虑胜之不武的问题,因为我并没有很多的信心,可也总要再打一场。” 雪夜太子沉声说道:“或许你在千海境里也破入了五境,但在南城门外你不是我的对手,在千海境里也同样不会是我的对手,我不觉得这一战有什么好打的。” 简舒玄微微挑眉,有些诧异的看着雪夜太子,说道:“看来在南城门那一战,你的心境果然动摇很多,你是觉得这一战没必要打,还是不想和我打?” 雪夜太子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承认,你在南城门的举动让我很生气,直到现在都无法平息,正如我想让心境轻松自在些,若刻意隐藏,便有违此道,兴许只有杀死你,才能让我心境出现的那一点污垢抹除。” 他轻舒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大先生和七先生的情况你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我真的很不明白你为何还要站出来,你打赢我的可能性极小,而我要杀你却很简单。” 简舒玄拔出青野剑,说道:“那就试试看。” 他身体前倾,随着拔剑的动作,整个人也如离弦之箭般掠了出去。 剑锋直指雪夜太子的脖颈。 雪白骨剑扫出,将得青野剑挡下,雪夜太子伸手点向简舒玄的眉心,只要在他的视线里,便避无可避,所以简舒玄也没有躲避,他在那一瞬间,爆起所有气海灵元,试图在手指点落的同时,把剑斩击在雪夜太子身上。 但手指点落的速度终究比他催动气海灵元的速度更快,最终简舒玄依旧如同李梦舟和欧阳胜雪那般,直接扑倒在地,虚脱的情况下,整个人仿佛镶嵌在了地面上,丝毫动弹不得,撼岳般的压迫,让他浑身骨骼都在咔嘣作响。 甚至雪夜太子也考虑到了李梦舟他们会在此时出手,果真待得李梦舟他们开始有动作的瞬间,他点向简舒玄的手指,快速的又朝着李梦舟和欧阳胜雪、萧知南点落。 他对《太玄》的领悟不够深刻,但也不是非得要手指点落,至于为什么那么做,或许是雪夜太子觉得动动手指,便压垮对手的姿态,才足够彰显他的身份和强大,虽然那比一念要费时间,但李梦舟他们也没能够接近,便中招倒地。 看着趴在自己脚下的简舒玄,同样趴着距离他仅有数丈的李梦舟、萧知南和欧阳胜雪三人,雪夜太子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雪白骨剑。 但他的视线也跟着放在远处的沈秋白等人身上,平静说道:“若你们也想出手,便要想想后果。” 其实现在的雪夜太子已经快到极限,他在努力克制自己握剑的手不颤抖,说出这般话,也是担心再有人捣乱,想要以李梦舟他们现如今的状况来做威胁,否则在他的出剑时候被偷袭,将会极其糟糕。 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大半麻痹,根本不可能躲得过去。 他对自身的控制确实很匪夷所思,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殿下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绝,这里终究是姜国,哪怕是在千海境里,但我们总要出去,如果殿下杀了他们,才要想清楚后果。” 沈秋白终是开口,他虽然没有帮着李梦舟打雪夜太子,但也不会坐视雪夜太子杀死李梦舟他们。 雪夜太子根本没有理会沈秋白,在他威胁的话说完,雪白骨剑便已经朝着趴在脚下的简舒玄刺去。 而那也是沈秋白话音刚落。 见此一幕,沈秋白立即便有了动作。 他自然也忌惮雪夜太子的手段,可没有别的办法。 北藏锋与他同时有动作。 月从霜和谢春风他们也跟着出手,甚至就连江子画和何峥嵘、陆九歌等人也都毫不犹豫的出剑。 显然,雪夜太子的威胁并没有起到作用。 若雪白骨剑斩落,简舒玄必死无疑。 但他自己也将遭受重创,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在那一瞬间,雪夜太子便无奈选择放弃,剑身轻抬,便朝着沈秋白那些人扫去,紧跟着便是一阵摔倒的声音,而雪夜太子也是身子摇晃了一下,面色变得极其苍白。 并没有动作的北琳有鱼,凝眉注视着雪夜太子,说道:“看来你这种手段也不是无敌的,若我现在出剑,你又是否拦得住?” 雪夜太子的脸上布满了汗珠,但却依旧很冷静,只是声音略有虚弱,“我与北琳先生并无仇怨,在那片山野里也算同吃野果,共饮溪水,同甘共苦过,我想北琳先生应该不会落井下石。” 北琳有鱼很是奇怪的看着他,说道:“你觉得那种居然算同甘共苦?果然是太子殿下,是真的没有吃过什么苦,溪水很干净,野果也很甜,环境也很优美,到底哪里苦了?既然不存在同甘共苦,我又何来落井下石之说?” 雪夜太子紧紧皱着眉头,说道:“就算没有那回事,北琳先生又有什么理由对我出手?” 北琳有鱼认真想了想,说道:“我做事情很难去找具体的理由,但这么多人都对你出手,若只有我自己啥都不做,是不是画面感显得有些奇怪?那或许就是我要出手的理由了。” 雪夜太子默然不语,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他环顾四周,视线定格一瞬,又忽然笑着说道:“可我也并非孤家寡人一个。” 除了琅琊城里那些四境修士没敢露面外,在城墙废墟上,站着韩幼清。 三名活着的圣殿修士也都在此时又返了回来。 虽然他们只有四境的修为,可被雪夜太子压制住的那些修行者们,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他们只需把手里的刀砍下去,就能一股脑把世间诸国里大半天才人物都给杀掉。 北琳有鱼沉默了一下,说道:“他们可拦不住我。” 雪夜太子说道:“但哪怕只是一瞬的时间,也足够我杀几个人了。” 北琳有鱼说道:“我不信。” 雪夜太子沉默了一瞬,好吧,确实有不信的理由。 但他也坚信,只有北琳有鱼受到阻碍,能够让他毫无顾虑的出手,那一瞬便可以做些事情。 然而韩幼清终究没有破入五境门槛,那三名圣殿修士更加不可能拦得住北琳有鱼一瞬,他考虑再三,最终说道:“那我们便各退一步,我不杀他们任何人,但北琳先生要保证不出剑,让我离开。” 时间耽误的越久,他的身体承受的压力便越大,既然事不可为,自然要尽快离开。 北琳有鱼凝眉深思,说道:“按照现在这种情况看来,我一剑就可杀你,何必各退一步?我貌似没有退的理由啊。” 雪夜太子:“......” 他觉得自己的压力骤然更大了。 颇有些头疼的看着北琳有鱼,说道:“原来同北琳先生说话这么难。” 北琳有鱼说道:“我只是在讲道理,你的道理没办法说通我。” 雪夜太子沉声说道:“你们魏国芍华书院的院长大人就在我燕国雪山镇守着山外屏障,你本就没有理由杀我,各退一步便是最好的方式,难道你只是因为所谓画面感的问题便要让芍华书院同我道宫为敌?那又置你们院长大人于何地?” 北琳有鱼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现在说通我了。” 雪夜太子闻言,甚至没有再提什么承诺,朝着那三名圣殿修士打了个眼色,他们便立即上前搀扶着雪夜太子离开,而韩幼清也走下城墙废墟,在路过沈霁月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有些警惕的看着北琳有鱼,护送着雪夜太子一同离开。 其实北琳有鱼很想出剑,在此时出剑,雪夜太子必死无疑。 但正如雪夜太子所言,她没办法毫无顾虑的出剑,而且她也的确没有杀死雪夜太子的理由,毕竟雪夜太子没有得罪她。 看着南城门外躺着一地人,四境里的,五境里的,居然被雪夜太子一人打垮,哪怕是仗着道宫神通,但这幅画面也极其匪夷所思。 随着雪夜太子的离开,李梦舟他们也渐渐缓过神来,虽然依旧有些无力,但已能勉强站起身,李梦舟当然没有责怪北琳有鱼放走雪夜太子的意思,毕竟他杀雪夜太子是因为不二洞,欧阳胜雪出手,是因师兄弟的关系,江子画他们也如是,但其他人并没有跟雪夜太子不死不休的理由。 他只是觉得自己终究还不够强。 简舒玄坐在地上,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他已经要撑不住了,若我们换个方式,足以杀死他。” 在这里面除了李梦舟,便只有简舒玄对雪夜太子的死活不在意了,虽然他的目的只是以自己的名义重新和雪夜太子打一场,但雪夜太子是死是活,对他而言也很无所谓。 李梦舟没有回话,他只是微微蹙眉,朝着某个方向望去,那里出现了一道身影,渐行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