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8 十日未卜
知晓前后诸情。吕布亦下定决心:“外舅所言极是。不杀恶虎,必被反噬。” “只需杀董卓于宫门之下。奉先认贼作父之污名,当可洗尽也。”时人重名。话说,先前崔烈买官,身染铜臭之名。为清流所不齿。足见名声之重。 “今老贼视我为心腹。常伴身侧,杀之易耳。”吕布仍有心忧:“奈何夫人身陷囹圄,如之奈何。” 严佛调微微一笑:“奉先毋慌。不日当有计较。” “外舅何不明言?”事关身家性命,吕布岂敢怠慢。 “王太仆言,十日之内,必见分晓。”严佛调言尽于此。 “十日分晓。”吕布忙问:“从何时算起?” “当从王太仆下狱之日。”严佛调诵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此乃京师童谚,路人皆知。 吕布模棱两可,自去不提。 入万岁坞。牛辅已等候多时。 “丞相有令,护祠南郊。” “吕布领命。”今日乃五供之始。吕布早起出门,入白马寺问候外舅,亦是常情。只需不误大典。董卓自不会怪罪。更何况,严夫人实为人质。虽锦衣玉食,极尽礼遇。然却轻易不得出门。董卓将一众心腹家将,皆迁入坞中安居。除去全护之意,亦有防备之心。换言之,便是心腹,亦举家为质。无人得免。除非如伊阙都尉李肃,家小皆不在京师。 祠南郊,为郊祀之礼。于郊外祭祀天地,南郊祭天,北郊祭地。郊谓“大祀”,祀为“羣(群)祀(注1)”。 既是大祀,董丞相自不可缺席。 吕布、牛辅,领兵护佑,亦是必须。话说,董卓前后二次遇袭。死里逃生,奋起反击,方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成今日之贵。然朝野上下仍有余孽,居心叵测。尤以太仆王允为首。 只需将王允之流,连根拔去。朝堂之上,再无忤逆。 那时,足可安枕。 金华青盖,爪画两轓,竿摩车内。董卓前呼后拥,昏昏欲睡。 黄门北寺狱。 王允虽置身监牢,却从容应对。 遵董卓之命,为防串供,同党皆远隔。故左右监内,皆空无一人。 饮食起居,皆由黄门令左丰,亲自服侍。只为防其自尽。换言之,除左丰外,闲杂人等,一概勿近。 左丰捧朝食入内。 见王允端坐草席,神情自若。不禁叹道:“太仆,非常人也。” “老夫,故地重游,何惧之有。” 多年前,王允因恶张让,十日之内,连下二狱。时司徒杨赐,恐严刑受辱,遣人赠鸩药。却被王允痛斥:“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 遂有典出:乳药求死。 细算下来,今已三入狱。 忆往昔,左丰慨叹:“时有安贵人,假扮黄门,为太仆施药。不知今日,又当如何。” 言及安素,王允笑道:“少令似有所指。” 左丰近前数步,隔槛低语:“奴婢窃以为。太仆之事,此刻王上已知。只需稍加时日,必有王命抵京。论亲疏,太仆乃王上(义)外舅。必不会见死不救。然董丞相,亦知。恐先行问罪。若无意外,十日之内,必见分晓。” “少令所见,与老夫略同。”王允笑道。 “奴婢告退。”左丰言尽于此。 南宫,玉堂殿。 虑及天子年幼,恐染风寒。五供之礼,皆由董卓主持。 百官皆同行。此时玉堂殿中,唯剩虎贲中郎将王越一人。 “禀陛下,万年公主求见。” “速宣。”董侯面露喜色。 万年公主,久居北宫。虽有覆道相连,然南宫却不常来。 “妾,叩见陛下。” “长姐免礼。”董侯下座相扶:“速坐。” “谢陛下。”万年素纱遮面,不见容颜。闻自幼便有此举,宫人皆习以为常。饶是董侯亦不以为意。人皆以为,不是极美,便是丑绝。 “长姐此来,所为何事。”董侯先问。 “闻不其侯,因受王太仆牵连,而入狱。故特来为不其侯求情。”万年公主柔声言道。 “不瞒长姐,王太仆犯谋逆大恶,罪不可赦。不其侯,乃其同谋。今罪名未定,如何轻饶。”朝政皆出鱼梁台,董侯亦有苦难言。 “不其侯乃阳安长公主之夫。长公主入宫泣求。妾,亦如刀割。”万年公主又道。 “此乃丞相之意。朕,亦无可奈何。”董侯毕竟年少,索性直言。 “若妾,愿嫁丞相。可免死乎?”万年公主,已有决断。话说,阳安长公主,累日入宫,不见董侯,只见万年。早有所指。 “不可!”董侯怒急起身:“丞相老矣,长姐岂能屈就。” “若不如此,何以免死。”万年公主,柔声反问。 “这……”思前想后,董侯颓坐于榻:“朕,实不知也。” “除豭可乎?”万年又问。 “朕,亦不知。”董侯表情,可想而知。 “既如此,陛下亦无需强为。正如陛下所言,丞相老矣。待元服亲政,再做计较不迟。”万年言道。 “只是,长姐……”今日困局,董侯束手无策。然却,心有不甘。不能护长姐周全,少年心性,可想而知。 “无妨。”万年颇识大体。时至今日,汉室沦落。孤苦无依,如何保全。 覆巢之下无完卵。 目送万年,形单影只。董侯咬紧牙关,仍不禁泪流。 “老贼该死。”索性无人在场。此言若被董卓所知。不知是否如当年,大将军梁冀,闻“跋扈将军”时,如出一辙。 稍后,车驾出宫。 车内,阳安长公主亦喜亦忧。 万年允嫁,足可保不其侯免罪。然屈就董卓,又令阳安长公主,伤及天家颜面。一时羞怯难当。乃至切齿生恨。 然一介女流,又能如何。 百般滋味,千回百转。终忍不住破口大骂:“苍天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