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1 章 既死气未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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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永彬脸色惨白,一双残手狠狠地握住床板,毫无察觉黄脓血液已经顺着脏兮兮的纱布渗出,只是死死地盯着司马淮阳。 而这位司马先生,则万般怜悯地先看了他的手一眼,心疼地啧啧叹息着摇了摇头,方用了更加惋惜的声调说道: “前几天刚传来的消息,上回我光顾了堵你的嘴,就忘了告诉你: “你那老父亲,听说你被革除功名、逐出朝廷、流落江湖、不知所踪,全是被他自己溺爱所致,便伤心病倒。哦,就在你进入宁王府三天后,便已然往生。 “而你家家仆又都恨你入骨,缘故么,你自然知道。所以你家万贯家财也已被劫掠一空。当地官员不忍见你父亲横尸腐坏,便将你家良田替你全都卖了出去,用所得钱财给你父亲办了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宁王讶然看向司马淮阳:“丧事竟已经办完了么?我怎么不知道?若早知道,我该亲自赶去致祭才是!” 司马淮阳无比体贴地冲着他微笑欠身:“就是担心您一定会去,所以才没敢告诉您。您去尽心,臣等自然是拦不住的,然而世人若是因此,竟误会您真要将自己独生的掌上明珠、咱们大夏的第一郡主,嫁给一个虐杀奴婢、伪造功名的贱人,那可就是臣等的罪过了!” 所以,宁王从未想过将女儿真的嫁给自己,自家老父的性子,也绝对不会是自己病死,而那万贯家财,也绝对不会是被什么家仆劫掠,变卖的万亩良田,也绝对不会只够给死去的父亲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 白永彬终于想明白了,面前站着的一对主仆,最恶毒的那个,并不是司马淮阳,而是宁王。 而自己,竟然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他,就能从司马淮阳的魔爪中逃出生天…… 凄厉地仰天痛呼,却也只有听不清声音的呵呵声。 然而接着,白永彬只觉得喉头一甜,头上一晕,眼前一黑,张大的口中,疯狂涌出了大股的鲜血! 宁王见状,面上一惊,疾步后退! 司马淮阳则二话不说,大步上前,挡在了宁王身前! 床前都是鲜血。 白永彬反而觉得自己的头脑一清。 所以,从一开始那人寻到自己、给自己丹方、自己那一犹豫一伸手之时,自己就错了。 后来韩震的出现,似乎给了自己登天之路的保证,其实,却是将自己引向了更加黑暗的深渊。 ——因为目睹了永熹帝这个昏君在后宫的所作所为之后,自己登时便心安理得起来。 可把柄已经送了出去,自己的人生就此脱离了自己的掌握…… 直到被所有手握大权的人都当着博弈的棋子那一天,自己的悲惨下场,便注定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还连累了一辈子为自己殚精竭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老父亲…… 想到这里,白永彬心底蓦然又是一痛,再一张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白翰林,不要硬撑了……你可知,令尊临死,口口声声,都在呼唤着你的名字呵……” 司马淮阳声音温和惋惜,可因背向宁王,他面上对着白永彬,便再也不吝惜于讥诮、轻蔑、嘲讽的表达,甚至,杀意十足! 意识里早已是一片模糊的白永彬终于看清了司马淮阳的脸。 他悚然而惊! 果然! 自己之前没有想错! 最想杀自己的人,不是宁王,而是他!是司马淮阳! 拼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白永彬朝着他扑了过去,甚至还张开了满是鲜血的大嘴,一口白森森的牙,简直是要咬死司马淮阳! 宁王看清了他的动作,慌忙去拉司马淮阳:“先生小心!” 脚下却再度后退了两步! 司马淮阳却夷然不惧,反而向前迈了半步,甚至大张开双手,将前胸直直地露给了面前状若疯魔的狂徒! 然而白永彬并没有那个力气真的扑到他的身上咬他的肉,而是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滚了一滚,倒在了司马淮阳的脚边,圆睁双眼、气绝身亡! “哼!”司马淮阳放下了双手,甚至伸出脚去,踢了踢尸身,厌憎地轻蔑道,“就这等货色,也敢肖想我们郡主,真是不知死活!” 宁王木然看着那具尸首。过了许久,才僵硬地转过身去,刻板道:“我去顶楼。先生自便……” “臣收拾了这里,就去楼上守门。王爷不必担心。冬至大祭,马虎不得。” 司马淮阳截断宁王的话,温和坚定,却又周全体贴。 长长地叹了口气,宁王脚步沉重地走出了牢房,然而不过三五步,他步伐的节奏便换成了龙行虎步、典雅庄重。就仿佛如今此刻现在,他正走在去太庙祭天的路上一般。 侧耳听着他上了楼梯,司马淮阳这才用了更加厌弃的神情,伸出脚去,将满鞋底的泥水擦在了白永彬尸首的脸上,口中喃喃: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你这种,哪里还算得上人?!放心,地狱跟前,你等着我,我与你同去!谁还怕你不成?!” 话音落下,白永彬的眼睛,竟缓缓地合上了。 司马淮阳有些愣怔,过了一时,哈哈地笑了起来,声音甚至越来越大,直笑出了眼泪,指着那尸首,上气不接下气:“我骗你的!就是我把你从北邙山上骗下来的,然后,然后骗进府,又骗了你这么久……蠢货!” “司马先生……” 老仆无奈的声音在暗道门口处响起,“老奴帮您把尸首弄上来吧?” 司马淮阳唔唔地点着头,停了笑,擦了泪,毫不在意地道:“就埋在梅园里吧。那里头的树这二年都没怎么上好肥。” “……要不先生直接上去陪王爷吧?”老仆慢慢地下楼,口中低声嘀咕,“您怎么就这么看这个人不顺眼呢?” “所有肖想咱们郡主的恶人,本身罪愆上,都要再加三等。何况,这就不是个人,这是个畜生。” 想到自己收集到的白永彬虐杀奴婢的那些手段、还有听人描述过的那些奴婢的死状,以及自己幼年学徒时被师父师兄欺压的凄惨模样,司马淮阳看向那具尸身的目光,越发冰寒,简直没有半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