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 最后的坚持
傅天仇送诸葛卧龙出了营帐，默然不语。营地的篝火通明，映衬得四周更加的阴森黑暗，就连皎洁的夜空，原本闪烁的点点繁星，都隐没不见。 什么时候天才会亮？才能出现阳光普照大地，四方光明升腾呢？ 朱允熥看似强势无比，但他就与这黑暗中营地的篝火有什么两样？也只不过能照亮这小小的一块地方罢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他只看见了眼前的光明，更远处，他看不到，深邃的黑暗中，到底隐藏这什么样的危险。 远处的黑暗，需要他傅天仇这样的正直之士去开拓，去照亮！ 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转身就准备会营帐，一顿，想了想，向两个女儿的营帐走去，有些事要提前交代。 走到营帐前，他刚准备喊她俩，就听到两姐妹在里面说着悄悄话。 月池的声音有点向往的道：“姐姐，你有没有觉得那太子殿下长得蛮英俊的，人又年轻，你觉得他怎么样？” 清风的声音也有点缥缈，也有点躲避，回道：“殿下？他很好啊。小妮子，你是不是春心荡漾，看上人家了？” 月池倒也很大方的承认，道：“怎么啦，我就是看上他了，而且听说他还没有立太子妃。。。。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不是你也看上他了？” 朱允熥大权在握，轻而易举的就把傅天仇保了下来，免受沿途颠簸之苦，而且看架势，老父亲就算回了京，也是性命无忧，将两姐妹最担心的问题解决了，人又生得年轻英俊，不论是心怀感激的报恩，还是真正的相互吸引，都不可避免的在两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想一想，这一路随行的都是些什么人：令行禁止的大头兵？凶神恶煞的陆千户、左千户？人间钟馗燕赤霞？邋里邋遢知秋一叶？ 剩下的还有谁，四十多岁，风度翩翩的中年大叔易朝臣，第二天就被朱允熥先一步打发回京了；诸葛卧龙学识不凡，是很受两姐妹敬重的长辈；宁采臣倒是很让人入眼，可惜名花有主，被阿青预定了！ 最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都要听朱允熥的，一比较，该选谁，还不是光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清风一惊，立马三连否认：“没，不是，我没有！” 月池先是疑惑的看着她，然后嘻嘻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翩翩君子，淑女也求嘛，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再说，他可比君子还要厉害，他是太子，以后还会是天子！” “你是姐姐，我这个做妹妹的吃亏一点，让你做皇后，我就委屈一点，以后做一个皇贵妃就好！” “不害臊！” 对她俩来说，父亲做不做官，完全就没放在心上，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好了，如今傅天仇没了性命之忧，她俩江湖儿女的心态就显露了出来。 家门不幸！傅天仇差点忍不住冲进去对着两个女儿就是一顿教训，最终还是忍住了，转头回了自己的营帐。 对子女而言，傅天仇算是一个开明的家长，否则也不会同意她俩行走江湖，四处闯荡。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和心仪对象，这无可厚非。 换做是别人，哪怕他们看上的是一个平民百姓，傅天仇都不会反对，唯独朱允熥不行！ 历朝历代，外戚干政都是一个必须要防范的问题。曾经的历史上，由于外戚干政，造成的朝政动荡少了么？以为谁都是卫青、长孙无忌么？更多的是何进、王莽；吕后、武瞾之类的！ 汉初的吕氏几乎取刘氏而代之，继之是强悍的窦氏、霍氏，最终造成了王莽代汉，王氏也还是外戚。东汉也没有处理好外戚的问题，直至汉末志大才疏的外戚何进执政，皇权与外戚同时走向了末路。 唐就更不用说了，武瞾直接就当女帝了！ 为限制外戚干政，这几百年来，皇帝都不能娶大员之女，傅天仇可以保证自己不会专权，但谁可以保证以后的那些外戚不专权？ 皇家的子嗣婚配，必须是寻常百姓而不是任何大族子弟！这一点，大明一直做得都很好，因为皇族娘家势力都不大，先天不足，不成气候。 诚然，以朱允熥的本事，他能压制住这些，但以后呢？会不会再次出现幼帝登基，一朝太后一朝外戚的情况？ 这么长时间的坚守，怎么能在自己这里破例？ 皇权要限制，外戚也要限制，就从自己做起！ 怎么能让皇帝搞一言堂？皇帝说的话，做的决定，不是每一个都是正确的，必须要有以制度的方式加以制约。 为了限制皇权，文官集团做了多少的努力？其实，这才是傅天仇不愿投靠朱允熥，彻底倒向他的最大原因。 他与那些争权夺利之辈不同，这是理念的坚守，现在已经给皇权套上了一层枷锁，如果他投靠过去，不是向世人表明，他妥协了吗？ 这绝对不允许！他过不了自己的这一关！ 这是傅天仇最后的坚持！ 但是，这对现在的朱允熥来说，同样是绝对不允许的，他就是要搞一言堂，就像诸葛卧龙说的那样，大明，只能出现一个声音！ 这种时候，还要搞这种斗争，把朱允熥的政策推诿阻挠，执行不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打败北方的女真，以及海外其他的妖魔国度！ 皇权是需要限制，但不是这个时候。 不遵循朱允熥的指挥做事，那就靠边，不要挡路！ 傅天仇在营帐里下了决心，诸葛卧龙也在路上遇见了散会的宁采臣和阿青。 诸葛卧龙被定为成教书匠，没资格参与朱允熥的内部议事，虽然他没想成为和历史上那位真正的诸葛卧龙一样，但当个谋臣，也是可以的，可惜一开始没拿捏好，失了机会。 而宁采臣呢，脱离了儿女情长，现在已经是完全改了画风，一心扑在了事业上。 这么看来，他与阿青倒是绝配，心里互相有着对方，但平时都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会一刻不离的黏在一起，他们是互相心灵的港湾，最终停泊的归宿。 宁采臣与诸葛卧龙点头致意，擦肩而过，也许这段回京之路同行之后，两人都将是点头之交，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轨迹。 诸葛卧龙忽然回头，叫道：“宁小友，黎明将至，老夫帐里还有一壶好酒，不如小酌几杯，共饮以待天明？” 宁采臣也转身一笑，说不出的洒脱不凡，道：“固所愿，不敢请耳！有酒岂能无菜，我帐里倒有些吃食，待我取了做佐酒之物，再来寻你！” 皇帝的权力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执行的，必须要有文官集团来执行，这些文官再烂，没有也不行，皇权必须得有人来执行才是真正的权力。 这是一个老狐狸，没有准备不好对付，得趁这个时间，想想说辞。 诸葛卧龙：“善！” 宁采臣送阿青回到营帐，道：“我去见一见诸葛卧龙！” 阿青笑道：“一个老头子，你怕他作甚？” 宁采臣苦笑：“打嘴仗越老越厉害！” 阿青道：“自从黑山老妖被杀，我发觉你倒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怎么会怕与人斗嘴？” 她有时非常怀念当初那个迂腐木讷，傻得可爱的宁采臣，欺负他莫名的开心。 “我是在太子阵营排行前三的高手，别怕，有我护着你！” 阿青的进步很快，除了朱允熥，就是她和燕赤霞争第一了。 宁采臣叹道：“我知道，你剑仙修为精深，也许不久之后，你就会被殿下派出去，到各地斩妖除魔了！” 阿青微微偏头，道：“杀了普渡慈航以后？” 宁采臣先点头，又摇头道：“我们都想杀了普渡慈航，以绝后患，但他不是那么好杀的，他是国师，名义上的宗教领袖，得有一个服众的理由才行。” 阿青道：“他是妖怪，图谋造反，颠覆大明江山，这个理由还不够？” 宁采臣道：“这个我们都知道，但是别人会信吗？证据呢？” 一国的国师，却被发现是妖怪，这个结果有点打脸。 阿青皱眉道：“那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 宁采臣摇头道：“对付他倒是很简单，只不过，他是大妖，可以逃跑，很难诛杀他而已！” 看着阿青疑惑的样子，宁采臣解释道： “普度慈航为祸，是通过他的那些党羽来操作的，只要清除了他的党羽，他也没什么作为了。” “他的那些党羽，看似权倾朝野，势力庞大，但有一个基本前提，就是皇帝的信任和支持，现在普渡慈航控制着皇帝，所以能够无法无天，如果殿下登基为帝，他们哪里还有这个前提条件！” “魏进忠这个大太监，掌握着司礼监，内宫和东厂，权势滔天，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没有军权！” 所以这次回京，一定要把兵部控制在手里。 “锦衣卫，我们可以和他分庭抗礼；他的东厂，权势是大，但也只不过是一个情报置所，没什么武力威胁，何况，我们现在恢复西厂治所，足以牵制。” “就算他们在皇宫培养了一些太监内卫，但又能有多少？一道命令，就可以让他们出宫回家，最多不过制造一些骚乱而已。” 这是朝廷的内阁制度制约的结果，如果没有这些制约，恐怕他会像唐代的那些大太监一样，不仅掌内宫，还控制着军权，可以发动叛乱，连皇帝都可以或废或立，这才是真正的难以对付。 “他们的实力源自于皇权，殿下登基后，怎么可能还给他们权力，他们又有什么能和皇权正面抗衡？” “看似依附他们的文臣武将很多，但是只要皇上表露出一个要对付他们的想法，马上就是树倒猢狲散，翻不起半点浪花！” 皮之不存，毛将附焉？魏进忠他们的权力，都是皇权这张皮给的。 现在皇权在朱允熥手上，皇权换了一张皮，普渡慈航他们连根毛都不是。想要解决他们，只是一句话的事。 哪怕是这个朝臣再有威望，再有势力，也都是一回事。 比如严嵩，首辅十几年，党羽遍天下，嘉靖一句话就把他拿掉了。比如刘谨，时称立皇帝，正德皇帝说磔也就磔了。比如高拱，不仅内阁首辅，还是两代帝师，首席托孤重臣。万历才仅仅九周岁不到，以皇权的名义，一道圣旨就让他滚粗。 “再说，他们嚣张跋扈惯了，实力不足却又四面树敌，想要铲除他们的也不止我们一家，铲除他们只是清理之中。” 阿青明白的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普渡慈航实际上没有什么权力，都是由他的那些爪牙党羽撑起来的，没了这些党羽，他孤家寡人，成不了事。” “现在怕的就是普渡慈航发动他在民间的势力，借机造反，所以要派我这样的高手，前去斩杀他的那些有法力的弟子，剩下的一些平民，难成气候，大军随便就镇压了！” 宁采臣道：“差不多就是这样，太子殿下不会放着你这么一个超级打手不用！” “回到京城，不会有什么难度和危险，真正的难度是在这之后的事！” 阿青想了想，道：“我还记得，太子说要替我报灭门之仇的，难道这也是在这个难度里？” 宁采臣道：“不错，你的仇，才是真正的难度，不是简单杀几个人就行的，要为你报仇，全天下，都要血流成河！” 宁采臣可以想象得到，那些赋税粮食，肯定不止一省贪墨。他来自草根，知道土地兼并的情况又多严重，朱允熥绝对会借这个机会，就像开国时的郭桓案一样，把天下的官员都换一遍。 这次铲除普渡慈航，朱允熥不会太过牵连，只会重点打击国师一系的人马，户部、吏部、刑部的那些人，不会怎么动。 等朱允熥把国师一系收拾妥当了，兵部拿到手了，天下兵马尽在掌握了，才会雷霆一击，滚滚人头落地！ 他知道，朱允熥不会是一个士人口中的仁君，而是一个绝对的暴君，以后他要杀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