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7章 坚强与愚蠢

    苏林将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为了家人的希望，为了部族活下去的决心，我，会带你回家！”

    说罢，苏林抬手将一颗血神丹送进勇士的嘴里。

    那勇士愣愣的看着苏林悲楚，却努力微笑的矛盾表情，他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拥有这样让人震撼的神色。

    情不自禁的，那勇士终于点头了。

    “你的血已经止住了，就在这里，别动。”苏林拍了拍勇士的肩膀，缓缓站起身来。

    他还在游走，游走在这片刚刚结束了一场惨烈战争的战场上。

    在这里他曾与妖兽拼死抗争，也曾亲眼目睹着人类同胞们不同的惨死形状。

    这对一个从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士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行走在废墟的每一分钟，都在强烈的煎熬着苏林的内心。

    他无数次有冲动要逃离这个让他悲伤，但更让他感到自责无力的地方。

    他就是在这里亲眼看着族人们各个死在妖兽爪牙下，可凭一己之力，却无法挽救他们。

    苏林的心在滴血，他看到的死者残骸越多，那无形中的一道绳索就越紧固着他的心。

    重返战场需要莫大的勇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比拿着兵器悍不畏死的冲上战场，所需要的勇气或许更多。

    苏林看着一头虎妖，将几岁孩子的尸体一口咬掉半截。

    他身体颤抖的站在当场，他双手举起来用力攥成拳头，他大大的张开嘴巴，让自己不因哭泣而出悲鸣。

    滴答滴答……眼泪一颗颗从脸颊滚落，他的身体在哆嗦，他在无声的嘶吼着。

    走！继续走！为了还活着的人！

    苏林面部憋的通红，把僵硬的脖颈强行扭转回来，从那孩童残尸边，从虎妖身侧两丈旁，一点点的向前挪。

    忽然，一头几丈大小的秃鹫，用它那弯弯的鸟喙勾起一具尸体。

    随着张口，几次吞咽后，尸体顺着秃鹫的脖颈鼓起一个大包，最终滑落肚中。

    秃鹫再低头，再啄！又一具尸体被勾起来。

    苏林就这样默默的站在秃鹫背后，双目冰冷无情的，看着那秃鹫的举动。

    终于，几具尸体被吞吃完了之后，那深埋在尸骨下方的一名僵死的勇者露了出来。

    而在秃鹫即将低头啄食的时候，苏林轻飘飘跳起，双手狠狠的扼住秃鹫的喉咙，左手则用力拉扯着右手手腕。

    禁锢！

    秃鹫拍打翅膀，苏林双腿绕前，将秃鹫双翅的翅根缠绕禁锢。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附着在秃鹫背上，拼了全力！

    蹦蹦蹦……苏林脖子里的血管一条条凸起，脸上的青筋根根暴突，他还在用力！

    那秃鹫垂死挣扎，最后一刻像是疯了一样，鸟喙连续并快的，不断的啄在苏林的眉心上。

    苏林用力咬紧牙关，他腰身扭动，肩膀前顶，终于咔嚓一声，拗断了秃鹫的颈骨。

    秃鹫一下子瘫软，苏林双脚落地，将其尸身缓缓平放。

    而后，他对着尸体掩埋中的勇士嘴巴里塞了一颗血神丹，轻声道：“等着我回来，我带你回家。”

    夜幕降临，妖兽们在废墟中纵情的享受着胜利后的美餐。

    只是没有任何一头妖兽注意到，就在它们身边，一个渺小的人类几度穿行，默默无声的在阴影中收割了多少妖兽同族。

    我带你回家，是苏林今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他将每一个还存活着的人类位置，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这一次重返战场，让苏林拯救了二十三名幸存者。

    似乎废墟中可以寻找到的幸存者，已经寻获的差不多了。

    在临走之前，苏林若有所感的望向了那曾经一片梨花开的废墟残地。

    他迈开脚步默默的走过去，有一道几乎难以觉察的生命力波动，在他的感知中渐渐明显了起来。

    他脸上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一步一步的绕过折断的梨树枝，踩过被鲜血与泥浆践踏为一体的梨花瓣。

    这里有一个大坑，坑里摆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里的尸体多以女性为主，多以孩童为主。

    苏林跪下来，颤抖着双手将一具具尸体拔开，最终露出了里面的林苍南。

    那林苍南全身上下多处受到严重的损伤，其右肩，双臂，双腿，膝盖上的骨骼均都裸露出来，森森红血已然凝结。

    他的怀里，左右手均都揽着一个婴儿，只是那两个婴儿面如死灰，早已死去多时。

    林苍南的意识有些模糊，他似是无法分辨苏林的容貌了，只用一双眼睛瞪视着苏林。

    苏林跪在林苍南身前，用手去摘婴儿的尸体。

    林苍南用力抱着，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松，而且瞪视着苏林的眼神越凶恶起来。

    两颗泪珠子从苏林脸颊滑落，摔碎在林苍南的胸前。

    “南……南哥……松手吧，已经死了。”苏林哽咽道。

    林苍南猛然抬起上身，一口咬在苏林的肩膀上，牙齿贯穿了苏林的肩头肉，血顺着苏林肩头，和林苍南的牙缝渗出。

    林苍南，八荒山有名的刀痴，苏林眼里值得尊敬的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林苍南自己也不知道，终有一****对这些生灵的怜惜，竟会过了刀。

    苏林任凭意识模糊的林苍南咬着自己，而后反手将林苍南抱住，在林苍南后背上轻轻的拍了几下。

    “南哥，该放手了……”

    说罢，苏林反手，以拇指按压在林苍南的后颈上，那林苍南身体一软，陷入昏迷。

    苏林抬起头来。他的眼神有些呆滞，看着那美丽的星空，心中仿佛被剜去了一块血肉。

    稍许过后，他拖着疲惫沉重的身躯，一步步走向了广场中央。

    命运是什么？苏林很想问问，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在每一颗纯净的心灵深处，都没有屠杀和死亡的影子。

    苏林在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可他的灵魂深处隐藏着的，依然是一个童真般的心。

    那让他不愿意接受这污浊现实的悲惨，执意念着自己心里对世界美好的蓝图。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也许凭借一己之力，自己根本无法让这个世界改变什么。

    只是那颗成人不该拥有的童心，却始终无法被忘怀。

    苏林端坐在广场中央，这一天是他流泪最多的一天，也许并不单纯是为了惨死的同胞，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无力。

    “你救不了所有人，你已经做了你能够做的一切，这就够了。”青老出了一声长叹。

    “还不够。”苏林闭上了双目。

    还远远不够！

    呼……

    空间波纹扩散开来，将二十四名残存下来的生命笼罩其中。

    这是苏林次，将空间波纹锁定如此多的目标，那种信息的准确让信息量也变得空前庞大起来。

    一次性用虚空牵引带动二十四个人，这样高强度的空间施展，让苏林的头部产生了剧痛。

    他的太阳穴在跳动，脑子里像是被人插进了一根棍子，狠狠绞动一般。

    “不行！不能一次性带走这么多人！”青老急忙喝道。

    鲜血顺着苏林的鼻腔流了出来，他没有回答，依然执迷不悟。

    “主人，快停下，你会死的！”青老的声音越急促。

    要带动二十四个人，就必须有足够的时间，让苏林凝聚精神，将一颗心分为多用。

    这无疑会延长空间能力的作用时间，但更麻烦的是，空间波纹扩散的范围会越来越广。

    以往苏林会用不动明王阵，来抵抗那种庞大信息量对他大脑造成的冲击。

    可不动明王阵是会阻挠外物，同时也阻挠苏林的。

    那就让空间波纹从阵法中扩散出来是什么样，扩散出去也还是什么样，直来直往，不会转弯。

    这种方式，只适用于苏林对自己空间能力的使用，可他对空间能力的掌控，还不足以在阵法中也能准确寻找二十四个人类的目标点。

    “苏林！快住手！你的大脑若是死，那么无限重生能力也无法挽救你！”

    青老第一次直呼苏林的姓名，在他看来，苏林好像是在自暴自弃，在折磨他自己，免去内心的痛苦。

    此时，苏林的双目中已经开始淌出血泪，心中道：“快成功了，已经锁定十九个人了。”

    “你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空间波纹更远了！多一秒钟的坚持，都会给你带来成倍的压力！”青老喝道。

    “快成功了，已经锁定二十一个人了。”苏林重复着。

    “停下来吧，你可以一次就走一半，下次再回来救走另一半！”青老急的火烧火燎，他已经感受到苏林的身体在摇摆，感受到苏林的生命游走在死亡的边界。

    苏林曾数度濒临死亡，但那些时候他都在面对战斗，绝对的毅力会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可这一次，情况并不一样。

    “快成功了，已经锁定二十三个人了。”苏林的身体软软的倾倒下来，平躺在了地上。

    他张开嘴巴，双耳均都淌出了红血。

    “成功了，锁定……二十四个……人了……”苏林双目闭上的一瞬间，他与那二十四人，瞬间消失！

    这世界的人，大体可以分为蠢人与聪明人两类。

    苏林便是那些蠢人当中的一员，但所幸的是，他不是那群蠢人中失败的一部分。

    如果他懂得珍惜自己的实力，他会活的很好，会得到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他就是这么蠢，蠢的在如此强大之后，依然选择做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苏林自己想过无数次，也问过自己究竟值不值得。

    但武道之路带给他的答案，往往是代价惨重的，让他一次次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这么拼命。

    可他无法拒绝那些临死前绝望的眼神，不能欺骗自己的良心！

    这条路，我得走下去，哪怕万劫不复！

    三尊佛像说，苏林执念太深，不人不鬼不魔不佛，谁都不收他，只留他在这红尘世上东闯西杀，南征北战，终了也无非是一蓬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