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上元县的惨案
第四十九章上元县的惨案 卜秋生,字晋公,四川遂宁人,天启五年进士,曾任新野县丞,崇祯四年调任上元县令,深得魏国公徐文爵看重,以家宅田产托付,赏赐丰厚,加上上元县也是富庶之所,也就绝了上进的念头,专心为魏国公府打理上元县。 公务之余,卜秋生利用这九年时间,撰写了著有《六书指南》、《摭古遗文》,在江南士子心中也算是少有的饱学之士。 自觉此生升迁无望,卜秋生便生出了编撰《上元县志》的念头,只是,要成这般文牍,就要阐述钟山、天印山、大江、诸山发源、诸水发源、以及上元疆域、城池、廨署、山川、形势、风俗……非一人所能成。 不过,这样的文牍一旦成书,便会流芳百世。 卜秋生有钱,却没了前途,此时此刻,一心所求者就是这流芳百世四个字。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卜秋生已经用过早饭,来到了书房,铺开一张白纸,趁着清晨神清气爽的时候,提笔写下了‘一元归始’四个笔力遒劲的大字。 书法之中他最喜蔡京大榜书,家中也藏有蔡京手迹,只要有功夫就请出来临摹,如今,他的笔力虽然还达不到蔡京‘冠绝占今,鲜有俦匹’的程度,也算是有了此人三分模样。 今天写的字,精气神饱满,笔墨厚重,字体端庄,卜秋生忍不住拿在手上细细端详,得意非凡。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鼓声传来,卜秋生双手一抖,墨迹未干的墨宝上顿时裂开一条大缝。 卜秋生怒不可遏! 换过官服的卜秋生面沉似水的来到了大堂,也不管堂下站着上元县捕头,猛地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何人鸣冤?” 捕头何绍甫连忙拱手道:“县尊,出大乱子了。” 卜秋生烦躁的道:“又是那些刁民在闹事吗?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快驱散这些人。” 何绍普连忙道:“启禀县尊,不是百姓鼓噪,而是出了灭门惨案,上甲里甲首王汝大一家十一口被杀,房屋被焚,其三子一女消失无踪。” 卜秋生不以为意的道:“一介凶杀案子,也值得让你敲鼓催堂惊扰本官?案子出来了,破案就是了,此事你与县丞,主簿拿主意就是了。” 匆匆吩咐几声,卜秋生就准备重新回到书房,继续自己的文牍大业。 何绍甫的提高了声音道:“县尊,凶手就在现场,至今,酣醉未醒。” “哦?那就缉拿归案,看押在大狱,待本官判决之后,马上问斩就是了。” “县尊,凶手……” 卜秋生疑惑的瞅着把话说了半截的何绍甫,烦躁的道:“把话一口气说完。” 何绍甫额头的汗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掉,结结巴巴的道:“此事与魏国公府,成国公府有关。” “什么?可有证据?” 卜秋生闻言怵然一惊,事关魏国公府与成国公府哪里会是小事,少许的烦躁之意顿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魏国公府的甲士首领何操,成国公府的护卫头领张彪,赤身裸.体醉倒在现场,手上染有血迹,烧毁大半的妇人尸身身无寸缕,小的以为是两位首领醉酒……闹事……” “快快把他们带回来,莫要为他人知晓。” 卜秋生安静了下来,脑子里已经开始翻滚,想着如何将此事压下去,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何绍甫苦笑道:“围观的乡民足足有数百!” “蠢货!” 卜秋生怒吼一声,又道:“备轿,算了,备车,我们这就去现场。” 上甲里距离县衙并不远,半个时辰之后,卜秋生已经到了现场,先是看了看被狂怒的乡民们捆绑在树干上依旧光溜溜的何操,张彪,见他们两人虽然全身淤青,却无性命之忧,兀自在那里呵斥威胁乡民们放他们下来,否则,就把这些穷鬼们全部杀掉。 卜秋生悬着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随意瞅瞅还在冒烟的废墟堆,让衙役们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自己慢慢地踱着方步走进了现场。 地上整齐的摆放着十一具尸体,男女都有,男子倒也罢了,除过面目被大火烧的焦黑之外,也就是肠破肚烂的场景算不得什么,两具女尸却身无寸缕,头面也被烧焦,满是伤痕的身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手脚都有折断的痕迹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惨不堪言。 烧烤肉的臭味加上尸体上的粪臭,闻之欲呕。 卜秋生干呕了一声,用手帕掩着嘴低声对何绍甫道:“唤里正过来。” 何绍甫指指其中一具老男人尸体道:“县尊,死的就是里正一家。” 卜秋生环顾四周,瞅瞅那些不断朝他喊着‘请大老爷为民做主’的愚民,心头烦躁之意再起,对何绍甫道:“还不去棺材铺征棺材过来,男女尸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很快就有两个衙役飞一般的跑了。 卜秋生又指指被百姓绑在树上的两人道:“松绑押解大牢严加看管。” 还被绑在树上的何操嘿嘿笑道:“卜秋生,我告诉你,这件事就不是爷爷干的,爷爷只是喝醉了酒从这里路过而已,快把爷爷放了,今天晌午,还要陪公爷上钟山观赏红叶呢,耽误了公爷的游性,你知道是个什么下场。” 卜秋生瞅着这个不知进退的蠢货,很想让人堵住他的一张臭嘴,却听绑在另一棵树上的张彪道:“我家公爷也是要去钟山观赏红叶,卜秋生,快快放了我,给我找衣衫遮体,这些刁民趁着爷爷宿醉,把我的衣衫都剥掉了,其中还有一块玉佩,你要给我追回来。” 两人此言一出,卜秋生心知要坏事,果然,一块石头从人群中飞出来,准确的砸在张彪的嘴上,一时间打落了张彪的两颗牙齿。 “狗官惯会包庇,打杀这两个恶徒,给惨死的王汝大一家报仇!” 话音才落,围观的一众乡民,不论男女老少,一起捡起石头砸向何操,张彪,一时间乱石如雨。 “驱散这些刁民!” 卜秋生大叫了一声,何绍甫带着一干衙役论起手中的木棒,铁链,就劈头盖脑的向百姓砸了过去,百姓那里是这些衙役的对手,被打的头破血流,狼狈逃窜。 衙役们驱散了百姓,也不追赶,连忙将何操,张彪从树上解下来,这才发现这两个人已经被乱世砸的出气多,进气少。 好不容易回过气来的何操一边吐血一边断断续续的对卜秋生道:“你完了。” 卜秋生怒道:“你们趁着酒意起了色心冲进民宅,杀人劫色,证据确凿,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难道以为自己命长不成?” 何彪又吐出一颗牙齿道:“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卜秋生,这件事我一定会禀报公爷,请公爷给我们一个公道。” 卜秋生怒火更甚,指着他们血迹斑斑的双手,以及布满全身的抓咬痕迹道:“如果这样的证据还不能定你们的罪,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证据可言了。 现在,乖乖的闭上你们的臭嘴,本官将知会两位公爷降罪于你们,不管你们多受公爷看重,犯下这样的滔天罪案,你们真的以为公爷还会袒护你们。“ 何操,张彪听了卜秋生的话,齐齐的打了一个寒颤,再看看现场凄惨的模样,努力的回忆自己到底是不是干了这样的恶事。 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好乖乖的穿上衙役递过来的衣衫,被人抬上马车,一行人匆匆的回到了县衙。 彭国书就站在人群里,目睹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王汝大一家的尸体已经被衙役装进了薄皮棺材,用牛车拉着送去了远处的乱葬岗。 只剩下一些胆大的乡民朝着王家仅存的废墟堆指指点点,语气中满是看热闹的虚假怜惜,毫无同类被伤的悲愤感。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周国萍听了彭国书的描述之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里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把魏国公府当老天来看,知道不管如何反抗都没有什么用处,报仇的心思也就慢慢的淡了。” 谭伯铭皱着眉头道:“那就开始第二场戏吧。” 张峰道:“我也没想到魏国公府在上元县会霸道至此,枉费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了十一个恶徒凑齐这十一具尸体……” 周国萍道:“按照计划,何操,张彪会在今天死掉,我去执行吧。” 说完,就站起身,又对彭国书道:“我要操控一县。” 彭国书瞅瞅谭伯铭跟张峰,三人对了一下眼神,然后对周国萍道:“你这是何苦呢?” 周国萍叹口气道;“我好像真的做错了一些事情,该赎罪了,多谢兄弟们给我这个机会。” 送周国萍离开,其余三人重新回到房间,谭伯铭道:“用何操,张彪毁掉两个县令,县丞卓拔,主簿升官,史可法会任命我们中的两个人担任上元,江宁两县的主簿,这个步奏应该不算大。” 彭国书道:“要看史可法在江南这一代的真正影响力了,如果他的影响力足够大,可以替王汝大一家复仇,我们做这样的事情才是有意义的,否则,还是白忙一场。” 张峰忽然道:‘王汝大一家现在已经走远了吧?我答应王和把他一家都安全送到蓝田县的。“ 彭国书淡淡的道:“随商队一起走的,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