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3章 老虎，老鼠

    紧急航行一昼夜，顺风船加上鲸美人的助力，改装之后的起点号，以五倍的航速赶到了黑宝石岛的近海。

    南海的早晨，东方刚露出微微的光芒，乳白雾气浮动在岛屿礁石之间的海面，朦胧梦幻如同仙境。

    所谓一天之计在于晨，这时是一天之中最美丽的时间，艄公的号子远远传来，勤劳的渔夫摇撸，一只只小船飘然而过，隐现在一片一片浓雾间，犹如美丽神秘的画舫楼船。

    天有些阴，正是太阳升起隐藏在昏沉的幕后，温度上升，雾气却为完全散去，码头的热闹正渐渐到达最热烈的时间，小船从启点号分出，鲸美人隐藏其下，蓝色巨掌照拂，不见怎么摇撸，却速度奇快的横插过来，其它船只斗笠之下的眼睛纷纷侧目。

    穿过了船只相对少一点的水域，接近栈桥的时候，速度变慢慢降下来了，头戴帽兜的商人抢先登岸，后面跟着腰悬短剑的俊美少年和两个护卫，他们跃上岸，合起宽大的麻袍子掩盖大剑和弩，脚步匆匆的跟在后面。

    一路而来，走动的是无数喧闹的小贩，热闹的吆喝，前方道路人头涌涌抢购上岸的鱼获，另一侧有人在赈灾，汤水稀薄的能照出人的影子，接受的都是些老人和小孩，面有菜色，神色凄惶，根本没有秩序，身体拉直，胳膊伸的老长，大家挤在一起，挡住去路，路人如同陷入泥沼一般难以前行。

    穿出人群，来到门脸破败的售粮小店，纳霍尔摘下帽兜，挥手打招呼，示意自己是熟人。

    店老板走出来，是一个膘肥体壮，满脸横肉的中年妇人，一看就是那种悍妇，十分不好惹。

    “你回来的挺快。”

    “商机难觅，既然抓到了，当然趁机多赚点。”

    “发战争财，机会是不多，你这个奸商……货呢？”

    “在大船上，干鱼和粮食，足足八千人人份。”

    “八千人份！”中年妇人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一艘大船，一笔，大生意……”纳霍尔贼兮兮地道，“兄弟可是下了血本，要搏这一把。也不要国王王后，这次带来的粮食多，回去的时候，我们打算都换成黑宝石，再赚一把。”

    “黑宝石都归领主大人……”

    “领主不是快换了么，即便不换，这个时候……头脑活络一点也是绝好的发财机会……想想办法，这事老朋友你也好处多多，也许一辈子就这一次……”一枚银币塞进掌心。

    中年妇人犹豫了一下，五指握紧“老朋友”，手缩进袖子里。

    他们说话的时候，艾尔文四处打量这座码头。

    黑宝石岛是个居民过万的大岛，一座不起眼的小码头也比咸鱼镇热闹喧嚣，大概是因为正在打仗，街上的青壮不多，一类主要是渔民之类，他们是岛上唯一的食物来源，战争期间也需要吃饭，他们比平时还要忙些累些。

    另一类都是乞丐难民之类，他们陆陆续续，三五成群的从延伸向路岛内的路逃难而来。

    这种状况看来已经有些时日了，领主的人马虽然都撤走了，但临时维持治安的巡逻人员很自然就找上他们，毫发无伤的年轻力壮基本都被劝说带走，看样子是被抓了壮丁或者是骗去卖命。

    几个巡逻队的家伙朝艾尔文他们四个陌生人走来，店老板靠过去跟他们耳语一阵，那几个人才打量几眼，面色犹豫地退开了。

    岛屿虽未封锁，但也防范甚严，肩抗长矛的巡逻队，走来走去的频率比较频繁，偶尔停下来盘问几个人，气氛微微有些紧张。

    一切秩序都还好。

    依照情形，大抵可以推断，造反的岛民控制住了形势，领主那一方很可能处境不妙。

    要说黑宝石岛出产黑宝石，采选原始、打磨加工、向领主进贡宝石才是谋生的根本，发现一颗品质差不多的宝石，基本就能满足全家月余的开销，若是运气爆表，发现一个品质卓越的极品，就可以脱贫致富了。

    而且岛上有沃土数万顷，粮食自给自足有余，但是一场台风，吹跑了田里大半的庄稼，剩下的都泡在水里发了芽。

    南方海岛，遭遇台风这种状况，并不稀奇，都是些老戏码，领主大人施政赈灾，有这类经验的诸多族望族囤积居奇。

    于是粮价飞涨。

    之后，领主大人出面，大家明争暗斗一番，或者私下交易一通，无非一方少赚点，一方多出点，折中一个价格，凑活着把灾难度过去。

    结果虽有波折，过程却总是相似，但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克里斯子爵是个颇有头脑的人物，老早廉价收购囤积粮食。

    这个做法颇有先见之明，如果用来应对灾难之需，就有战略储备粮的意思，可是，大难临头，掌握大家生活命脉的领主大人却起了贪念，初衷大变，不仅不肯开仓放粮，反而想要将蹿升离谱的价格再抬高一倍，多榨取一些灾民们的油水。

    这一下直接要了岛民们的命。

    人们到了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时候，唯一的选择就是拼命。

    聪明一时的领主大人也没想到会物极必反，敲诈勒索过于凶残会激起民变，几天功夫领主的力量就被荡涤一空，子爵大人只能带领自己的人马退回黑宝石城，凭借墙高城坚死守，留下城外一地鸡毛。

    小孩子奔跑，撞了艾尔文一下，擦肩而过后，腿脚迈出，身体却陡然一顿，向后倾倒，停了下来，艾尔文则被拉着向前迈出了一步。

    那孩子的一只手抓着的是原本挂在艾尔文腰间的佩剑，另一端的皮带则握在艾尔文的手中。

    巴克雷同时撩起长袍，一个手握佩剑，一个弩箭抬起。

    下一刻，那孩子见不能得手，眼光凶狠地瞪他们一眼，转身就跑。

    两位骑士准备追上去，艾尔文喊了一声，“小偷而已，算了。”这片刻功夫，小男孩逃进拐角不见了。

    中年妇人的目光重新审视几个人，视线在剑和弩上停留片刻，“他们是……”

    “保镖。”纳霍尔道。

    中年妇人思索道：“好像身手不弱，刚才过人群的时候，跟大象一样横冲直撞，根本拦不住你们。”

    纳霍尔道：“都是些老弱妇孺……”中年妇人皱了一下眉头，纳霍尔赶紧改口，“当然，都是高手，花大价钱请的，你也知道，你们这儿不太平。”

    “不太平也不是强盗抢劫，他们是起义军，争条活路而已……你们又不是贵族……”中年妇人不满地瞪了纳霍尔一眼，满脸横肉抖动，最终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他的话刚说完，急促的混乱声从街头的方向传来，众人扭头朝那边望去，距离还远，人群也没完全露出街道，自然也看不真切情景，也听不明白吵闹什么。

    随后，大批人涌现，脚步声与咒骂和喊打之声，开始变大。

    人群中间一位中年人浑身烂泥、菜叶子，污垢之下破损的衣袍质地华贵，淤青和受伤流血的脸应该也没经历多少风吹日晒，应该原本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那是个贵族……”时近中午，太阳高照，光天化日之下，艾尔文听见中年妇人喃喃地道，“以前是吃人的凶残老虎，现在是人人喊打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