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涌动的心魔

    过了不知多久，当洛岚游荡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甚至开始意识模糊的时候，宛如惊雷般的声音轰然在洛岚耳边炸响“——你有罪！！”

    她的灵魂顿时被炸成粉末，下意识地低着头看向自己的手，只见她的两手布满了鲜血，身边毫无征兆地出现的无数鬼脸忽然嘶吼着绝望哀嚎的尖叫。

    刹那间，无数的意识涌入了自己的脑海——不甘，恐惧，绝望，憎恨，痛苦，他们自己脑海中嚎叫着，要将洛岚的脑海撑爆，像是无数根针刺进了大脑一样，最后整个意识都陷入了幽暗的沼泽里，越是挣扎越是沉沦。

    洛岚的眼前又浮现了无数场景，而这次虽然不是尸山血海，却触动了洛岚的心弦，洛岚看到了曾肆意横行而被祸及殃鱼的平民，以及棺木旁哭泣的亲属。

    接着，洛岚又看到了她为倾泻心中的积怨而残忍滥杀的无数普通人，甚至蹂虐了不相干的无辜的人，其中不仅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还有妇女与儿童。

    而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因果，无论洛岚承不承认，手中的鲜血都不会因此而被洗涤，洛岚自然知道她心中沉痛的孽障，她立刻紧守心防，全力抵御。

    但洛岚却显得不堪重负，无论她内心多么坚韧，在看到这些后，她终于还是承受不住，由衷的感到悔恨，毕竟她曾亲手剥夺了如此多无辜的人的生命，良心上的谴责几乎要将洛岚坚强的心灵击碎，证明了她就只是一个丑陋的杀人狂。

    伴随着嘶吼，那些被洛岚无辜杀死的尸骨也都死而复生的化作怨灵朝洛岚爬了过来，带着冲天的怨和恨，而此时，洛岚已经不像刚才那般镇定自若。

    她彻底失去了分寸，吓得身体缩成一团，发出无与伦比的激烈叫唤。

    “别过来……都别过来！！”

    洛岚不断挥摆着手阻挡那些尸骨的靠近，但却无济于事，她坚强的心灵被彻底碾碎变得脆弱不堪，她此时完全被恐惧、后悔与绝望所占据。

    “——嗷呜呜嗷嗷嗷嗷嗷嗷嗷！！！”

    随着嘶吼声，无数的尸骨聚集在了洛岚周围，像是一群饿了许久的饿狼找到了食物一般，它们疯狂噬咬着她身上的血肉，洛岚甚至亲眼看到自己的手臂在那短短一瞬间血肉就被撕咬地血肉模糊，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手骨的纹理。

    一瞬间，洛岚的精神仿佛被撕裂般，即使身处深层意识空间依然能感到无边的痛，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传来了哀嚎似的尖叫声。

    而洛岚也疯狂地发出怒吼，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摆脱这份困境，但在面对心中那份软弱的芥蒂的时候，却显得异常无力，她犹如高山滚石坠落山崖。

    直到最后，意识，渐渐沉淀了下来，刹那间，空间内所有的景象宛如玻璃一般破碎了，尸山血海都消失了，而触目所及，再次变成了混沌的幽深。

    洛岚回到最初的地方，死寂的黑暗中，白衣洛岚和黑衣洛岚出现在身边。

    而洛岚始终无法再抬起头来，她的内心已经被摧垮，丧失了勇气和力量。

    “看清楚了？”黑衣洛岚面色狰狞，无比狂喜地盯着洛岚叫道：“看呐，那就是你，你曾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而这就是我们，我们……即是恶！所以，你是没办法回头的，继续深陷于深渊中吧，让极致唯一的恶降临世间吧！”

    “……”洛岚面沉如水，昏暗的瞳孔中充满了绝望。

    她心灰意冷地点着头，正当准备认同黑衣洛岚的话的时候——

    “不，不能再听她说的，不要再让自己坠落到罪恶的深渊中去了！”

    洛岚讶异地抬了抬头，看向身边突然尖叫的白衣洛岚。

    白衣洛岚激动地扯着胸膛呐喊，她沉重地点头说道：“是的！也许我们过去的确是多行不义，而你却从来都没把这份恶放在心上，但现在你已经出现了犹豫，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所以，你就没办法再去充当为恶了！”

    听完，洛岚睁了睁眼，暗淡的眼瞳忽然闪过一丝澄亮。

    他迫切地盯着白衣洛岚问道：“那么……我该做什么？”

    “去赎罪，为你杀过的人赎罪，为你曾犯下的罪恶赎罪！”

    “赎罪？开什么玩笑！！”

    黑衣洛岚听完，脸绷得紧紧的，顿时怒不可揭地指着洛岚大吼道：“难不成你要否定过去的自己吗？证明以往的我们所有经历过的事情都是错误的吗？不然的话，我们又为何要继续活着？！！”

    “只是做错了事而已，承认一个错误有这么难吗？”

    “这不是错误的问题，而是关乎着我们的生命、灵魂……和尊严！”

    黑衣洛岚脸上满是忿怒，她无声息地靠近了洛岚的耳朵，声音无比阴沉地说道：“我们从来都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这个世界，和所有忤逆我们的愚蠢之辈，是它背叛了我们的期待，而我们也没必要抱持多余的天真与怜悯！”

    “所以……给我记住……！”

    说着，黑衣洛岚又和洛岚分开，她的眼中充斥着魔鬼般的诱惑和疯狂。

    “为何选择了恶？为什么我们甘愿被所有人痛恨？这种感觉很好吗？不，这无关对错，纵然会万劫不复，但我们选择这条不归路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觉悟了，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被人消灭吗？所以，就这样安静的……等待死亡吧！”

    “……死亡？”洛岚瞪圆了双眼，心中一阵悸动。

    接着，她自嘲地笑道：“呵呵……这样也不错！”

    白衣洛岚大吼：“死……你真的甘心去死吗，你要抛弃现世的一切吗？那么……洛娅呢，你要洛娅一个人怎么办，你要置她于不顾？”

    听完，洛岚猛然一怔，昏暗的瞳孔闪过一丝光泽，她回想起这些年来的经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洛娅，洛娅也是她唯一能够与她同等倾述的对象。

    “那又如何，我们已经为她做的够多了！”

    黑衣洛岚的脸色依旧阴沉，她目光充满了怨恨：“两百年了，已经两百多年了，她只是像个傻瓜一样的沉睡，什么时候考虑过我们的心情，又怎会了解我们的艰辛，就连现在，她既然不肯放下，而我们又何必继续陪她浪费光阴？”

    听完，白衣洛岚恼怒地指着黑衣洛岚叫骂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当年可是她不辞劳苦的费劲艰辛才把我们复活的，也因为她，我们才能存活！”

    “是啊！不过我们有求过她把我们复活吗，说到底也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罢了，如果当时就那样在她体内化成虚无，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白衣洛岚始终不断地摇着头，清湛的眼光里透露出坚决的意志“不是这样的！死亡并非一切的终结，只是逃避罢了，但只要我们现在还在这个世界上，就要作出抉择，改变的确很难，但你如果继续留在原地踏步，那也永远也改变不了，你就永远也得不到救赎，想想看，成为罪大恶极的恶徒，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那是当然的，因为那才是真正的你，我们生来即是恶！！”

    黑衣洛岚忽然怒吼道:“继续贯彻你的罪恶吧，要恨就恨命运，你无法主宰命运，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亦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了，若痛恨着世界，那就去消灭所有的恶，将自己变成最大的绝望和不幸，成为彻彻底底真正的恶！！”

    “……”洛岚沉默着，内心像交织的烈焰与寒冰，痛苦的折磨着她。

    洛岚的脸庞极为苍白，此时，她已经听不进去他们的讲话了。

    她神情恍惚地看着白衣洛岚和黑衣洛岚围绕在她身边，撕扯着她的衣服，并于耳边发出激烈争吵的声音，就像两只苍蝇般转来转去。

    “——若不想再恐惧世界，那就让世界接受恐惧！！”

    “——不！世界或许丑陋而肮脏，但也正因为这份不完美而美丽啊！”

    “无论你自己怎么想，你都无法再回头了，你已经身处深渊的底层了！”

    “不要再欺骗你自己了，放弃过去吧，同时也放过你自己！”

    “吵死了啊啊啊啊啊！！”洛岚忽然大吼。

    周围顿时变得静悄悄的，黑衣洛岚和白衣洛岚怔住，诧愕地看向洛岚。

    只见洛岚疲倦地站在原地喘息，她神色苍白地叹息道：“别再吵了！总之，你也好，她也好，善也好，恶也罢，你们……都是我自己吧！？”

    因为无论是黑衣洛岚还是白衣洛岚，她们都是在这片意识幻境中所呈现的内心中两个截然不同的自己，正如同洛岚心中的矛盾一样，而她们也以各自的方式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道路，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既然如此，要怎么选择，也是我的自由吧！！”

    黑衣洛岚和白衣洛岚轻轻点头，他们不再争吵，而是保持了安静。

    “既然如此，你要选择谁？”

    黑衣洛岚面色庄严地点着头“是选我，还是……”

    “选我呢？”白衣洛岚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谁都不选！”

    洛岚愤怒地吼叫，然后极为厌恶地伸手指着黑衣洛岚说道：“因为我绝对无法承认，我没你那么厌世，心中没有那么多仇恨，当然……我也不会像你！”

    她又指着白衣洛岚“我永远不会露出像你那么纯真的笑容！”

    “所以，你不愿回头吗？”

    “你也不愿继续坠落？”

    黑衣洛岚和白衣洛岚合并了言语，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岚，并发出意味深远的叹息“就这样孤独地驻守在原地的话，什么也不会改变！”

    “够了！！”洛岚发出撕心裂肺地怒吼，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们，然后猛地一甩头，说道：“我已经不想听你们在这里狂吠了，所以……消失吧！”

    话音刚落，黑衣洛岚和白衣洛岚顿时像玻璃般化作碎片消失，洛岚脸色阴沉地听着她们化成碎片消失前最后的话语“……你还是没能认清自己！”

    宛如朝阳般的光辉充斥着视野，像是要唤醒沉睡的意识驱散了黑暗。

    洛岚仓惶地用手遮住眼睛，意识渐渐回归到现实。

    她顿时感到沉寂的悲凉感，仿佛被关在一间空屋子里，没有门和窗户，只能看着墙壁，她的眼眸里充满了痛楚，随着心中微微抽痛，在一刹那间忽然变得狂乱。

    接着，回过神来，洛岚恍惚地低着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于哪里，她看到浑身狼狈战败的宙斯依然单膝跪地，他眼神屈辱地瞪着自己，等待着处决。

    洛岚复杂抚摸着满头冷汗，刚才她陷入心底的思绪，经过了极为漫长的时间，有超过七八个小时甚至是几天，但在现实中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似乎察觉到洛岚的异常，宙斯询问：“你怎么了？”

    “与你无关！”

    洛岚怒冲冲地转过身去，她麻木地摇晃着四肢，全然失去了气力，她的心好像被一块胶纸封住，不能转动，脑袋也像断了发条的钟，止了迈步。

    “你不对我出手？”

    “没什么干劲了！”洛岚头也不回的回答道，心底充满了难堪的孤寂，她摇头说：“也许我从开始不该来这里……我走了，至于古兰和莉莉丝他们两个……无所谓，我已经没兴趣了，反正……我向来也不想充当什么好人！”

    说完，洛岚便离开了，她不想要继续在这里停留哪怕一分钟。

    但没走几步，洛岚便忽然觉得胃里一阵不舒服，仿佛血液在身体里沸腾。

    洛岚的头一阵发晕，而且全身剧烈发冷，身子软得像根麻绳，她的嘴唇焦裂，脸颊更是变得通红，当她仓促地将手放在胸前喘息，一抹甘甜忽然涌上喉咙。

    她忍不住浑身的气血翻涌，殷红的血液突然从口中喷涌而出。

    鲜血染红了地面，黯然垂下脸幕，它映照着洛岚憔悴的疲倦而苍白的脸，

    “血？！”

    洛岚愕然睁着眼睛，她的手颤抖地悬在空中，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手掌，她顿时脸色惨白，身体僵硬的好像石像。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吐血，自己明明没有受伤，还是说因为量子态，虽然她对这招的掌握并不熟练，毕竟也是第一次在人前使用，所以导致了某些副作用。

    但这是不可能的，量子态不过是将元素分离的技巧作用到最大化，本身并没有任何副作用，不过想起来，这是洛岚这几天来第二次吐血。

    第一次是在亲手杀害了古兰和莉莉丝之后，那时候杀死他们心中的负罪感不断与自己做斗争，所以导致气血攻心，而现在也是因为善恶交织而导致了受创。

    她厌恶地擦干嘴角的血迹，紧接着，一阵阵步伐声震动着大地。

    洛岚眯起了眼睛，望着在金刀银甲上闪射的光芒。

    无数的冥鬼士兵纷纷聚集而来，将洛岚团团包围住。

    哈迪斯走了过来，他面色威严地瞪着洛岚：

    “可不能让你就这么走，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