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路西菲尔

    洛娅索然地叹息了一声，站在原地等待，在几分钟后，那些污秽的肉团重新结合在一起，并构成人形，就好像腐烂的泥垢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但很快，路西法复活了。

    他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由于原力消耗过大，目前连动也不能动，只剩下两只眼睛可以转动，他痛恨地盯着洛娅。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输给洛娅，而且输得这么难看，在经过两百多年后，洛娅的实力已经成长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了，不对，应该说她恢复了她本来的能力，但路西法并非不如洛娅，令他真正感到难对付的是天元力，他没有任何对应天元力的手段。

    但仔细想想的话天元力的本质就是绝缘力与金刚力的结合，但路西法过于激动而失去了冷静判断，如果从开始就考虑集中一点攻击的话也许还有机会，而后来白白浪费了原力，导致一败涂地。

    “看来，你虽然能再生，但也同样会消耗大量原力，如果你消耗完全部原力的话那是不是就代表真的死了，不过我刚才观察了下，你的体内似乎还存在核心之类的东西……！”

    洛娅笑着地蹲在路西法的边上，用手指轻轻戳着他的头发“别瞪着我，不然我还把你捣碎，成为一堆烂泥的滋味，不知道对你来说怎么样！”

    虽然是温润的笑容，但却如同死神的丧钟，仿佛连灵魂也忍不住颤栗了。

    路西法竭力挪动着苍白无力的躯体，从他诞生到现在，他何时曾受到过这样的屈辱，连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软弱的却像只蝼蚁，这份痛苦远远比要他死更难过百倍。

    他的内心发出了狂吠，像发了疯似的颤动着麻木而僵硬的四肢，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杀…杀……杀了……我……我……吧”

    “杀了你！？”洛娅眯了眯眼睛，然后摇头道：“我可舍不得，我只是说要惩罚你，可没说要去你性命，相反，在保证不死的前提下，如果有其他的人要杀你……我会保护你的！”

    她深吸了口气，望向天空。

    “等得干着急，洛岚那家伙动作真慢，怎么还没过来？”

    于是，她又一脸和善地低头看着路西法“那么接下来，再蹂虐你一番吧？”

    反正干等着也是无聊，面对着路西法这个身体能够再生的人来说，正好是打发时间的对象，他伸出手，正打算对路西法进行攻击。

    耳边一声轻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住手！”

    洛娅稍稍竖起了眉毛，路西法则是神情一滞。

    只见是洛岚，而刚才的声音却是一旁站立着身披华丽的长袍的美丽金发女人喊出来的。

    洛岚疲惫地抹着脸颊的灰尘“可恶……刚才遇见一大堆追兵，有够难缠的，对了欧若拉……待会儿你要是回去了，你就说你自己是被挟持了吧！？”

    “那个人是……”艾伊娜眨了眨眼睛，神色紧张地望了过去。

    格雷和亚瑟则微微一怔，浑身都充斥着暖意。

    墨菲抿了抿嘴唇“我记得，那是神界的……曙光之神欧若拉！”

    “喂喂！”艾兰轻轻推着墨菲的肩膀“我们俩继续待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怕什么，我都不害怕，还是说你这个妖王害怕了？”

    “嘁，那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欧若拉走到洛娅身边，眼角流露着淡淡的苦涩“你……”

    “我很好，用不着担心，寒暄的话就不必了，如果需要的话，还是对你的乖儿子来讲吧！”

    洛娅缓缓移动着步伐，然后暼向趴在地上的露出屈辱目光的路西法。

    “好了，给我感恩戴德吧，面对着你的母亲……感想如何？”

    “母……母亲？！！”

    听到这句话的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除了早就知道的洛岚外，还有间接告诉的亚莉莎，毕竟它对于神界来说也是不光彩的事情，不可能会将这件事外传。

    亚莉莎点了点头“我以前听说的时候也是吓一跳呢！”

    洛岚眼神凝重地说道：“据说过去欧若拉曾与人类相爱，所生下的儿子就路西菲尔，而欧若拉因为违反禁忌被抓捕回去，他的父亲也早死，在沾染人世间的污秽后堕落邪恶，经此大变后改名为象征的恶魔之王的撒旦，直到最后成为了魔神后才改名为路西法！”

    听完，众人纷纷表情各异，有的讶异，有的遗憾，但都显得无比震撼。

    格雷咬着牙“魔王撒旦……？就连现在书里也记载着他的传说啊，竟然是真的吗？”

    洛岚笑了笑“没错，光是评论他的一生，虽不光彩，但也称得上是传奇了！”

    这时，洛娅神情不悦地转过头暼了洛岚一眼“行了，岚，别再说了，这不件值得夸赞的事情！”

    “是是～你不高兴那就不说了呗！”

    “少贫嘴了！”洛娅松了口气，然后慌忙招呼着其他人离开这里，留给他们两人一块空间。

    欧若拉深吸了口气，没有在意刚才众人的谈话，她脸色颓然地坐在路西法的身边，伸手抚摸着路西法的脸庞，但是此时路西法已经稍微恢复了些许力气，挥手将她的手甩开了。

    “别碰我！”

    “为什么？”欧若拉颤抖着，睁大了双眸，浮肿的眼皮泛着淡红，她紧紧地盯着他“都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原谅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路西法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脸上涂满了憔悴与忧伤，仿佛恳求似的看着路西法“看着我……好吗？看着我！”

    “够了！！”

    路西法暴怒地大吼，瞪圆了眼睛盯着欧若拉，情绪激动地反手朝着她甩了过去，直接扇了她响亮的耳光，随着一声呜咽声，欧若拉落魄地斜躺在地上，泪水从眼里流出，但她又很快爬起来，神情渴望地盯着路西法。

    “……你！！”

    路西法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低垂着扇欧若拉耳光的那只手掌，对他刚才过激的行为而懊悔不已。

    而沉默，弥漫了一段时间，直到几分钟过去，路西法看着欧若拉红肿的脸庞，冷漠地开口道：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欧若拉撕扯着沙哑地喉咙，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回应道：“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不管过多久，你都是我的孩子，即使你曾经做了错事，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罪恶，但是……我会原谅你，我们一起去赎罪吧，我知道我不是合格的母亲，我拜托你，能够给我一个……爱你的资格！”

    “哼，错事吗……可笑，我不认为我做错了啊，做错的是那些违抗我的人，是他们有错，所以……我不需要被救赎，也不需要被人爱，我是路西法，我注定要毁灭一切！”

    路西法眼神凶恶地冷笑，但每说一句，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就好像事与愿违地说出了完全相反的话语。

    欧若拉摇头大喊着“不，那不是真正的你，你是感到很迷惘罢了，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强加给自己的，你只是太绝望了，就因为比任何人都痛苦，所以才不停地逼迫自己，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没必要再重复过去所犯下的错误的，所以……回来吧！”

    路西法暗淡的瞳孔忽然闪过一丝澄明，就好像被触动似的问道：“我该……怎么做？”

    欧若拉伸出手递到他眼前“……握住它”

    路西法颤着手指，但心里那深入骨髓的怨念再次将他压垮，正是因为遭受了绝望，从而迷恋上绝望，并不断散播给更多人绝望，他舍弃了光明，却又奢望着光明，但也排斥着光明。

    虽是矛盾的个体，而路西法心中却充满了对光明渴望，但他却永远都没办法回应这份渴望。

    “我的内心已经被黑暗填满，我已经坠入地狱……已无路可走！”

    听完，欧若拉她扼紧了胸膛，咬紧了嘴唇，眼眶潮湿，仿佛心底的每根神经都痉挛了起来，眼神炽烈地大喊：“那我也会去的，我会去地狱……把你拉回来，把你紧紧锁在我身边，所以……！”

    “你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就让我成为照清你道路的一道曙光吧！”

    路西法静默地看着欧若拉，眼中流溢一丝茫然，沉重地低下了头。

    没办法理解，他始终没办法理解，作恶多端的路西法给世间带来灾难，即使是作为魔王撒旦的时候他的恶名也几乎远扬到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说他是恐惧与灾厄的化身。

    他的一生都在迷惘，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想要做什么，他总是在不停的抢夺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为了让心里充斥片刻的满足，只为了达成心里那不明就里的纯粹的欲望，但是最终却在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始终活成了儿时的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于是，他曾经试问道，如果儿时的自己没有遇到那些经历，一切会不会由此进行转变呢，如果他没有遇到燎日，他就不会成为撒旦了吗，答案是否，他没办法将一切因果都推脱给其他人，因为他人只是作为配角，而作选择的是自己，恶已经在他心底扎根蔓延。

    生活在黑暗世界中的路西法，即使充满了对光明的渴望，也没办法触碰那份光明，光明总是存在于黑暗的背面，它看起来很美丽，但是太过于接近它的话，反而会被他所灼伤，而那些隐藏在光源之地的黑暗，过于接近的话，只会瞬间被其吞噬。

    路西法并不是没办法接受，而是不愿意接受，堕入地狱的只有他一个就够了，他不希望自己的黑暗去沾染欧若拉，实际上他的想法在333年前被封印的那一刻就已经很清楚了，而在接下来的长梦中也仔细的思考清楚，他依然是深爱着欧若拉的，只是他不希望欧若拉再因为他这种人而自毁前程。

    路西菲尔在三千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留下来的只是恶与恨的种子，路西法所憎恨的并不是抛下他的欧若拉，而是他那个自渐形秽、风尘肮脏的自己，以散播灾难来寻求快感，而这样的自己已经不值得原谅，他自暴自弃渴望摧毁世间的一切，也渴望有人能够摧毁自己。

    然而此时，依然有人接受了自己，那个唯一爱着他的人充满温润炽热的母爱的话语：

    “……我来照亮你！”

    路西法的心灵开始颤抖了，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发出了悲鸣声，她感到痛苦的颤栗，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般地悸动，脑袋像什么东西压着，他依然低着头，不敢迎视欧若拉的脸。

    欧若拉再次咬紧了嘴唇，眼里凝结着泪水，心底的每根神经都为这孩子而痉挛了起来，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宽厚的身体，那象征着不受淤泥沾染的圣洁莲花般慢慢洗涤着他全身的罪恶。

    “不……不……不不不……！”

    路西法嘴角哆嗦着，脸色苍白无比，双眼凹陷，而那令他惝恍迷离的痛苦，像缆绳，弯来绕去地拧住心口，他用力想要将欧若拉推开，但是……推不动，欧若拉就像锁链般紧紧拽在他身上。

    “放……放开我！”

    “我不要！！”欧若拉露出少女般娇嫩的表情，抬起脸，双眼噙着一丝泪花。

    “我不会再松手了，除非你杀了我！你做得到吗？！”

    “我……做不到！”路西法立刻泄了气，暗淡的双眼不带有任何神采。

    他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感受着身上流淌地像融化的暖意，路西法眼中闪过一阵飘飘然，他惊异地愣了半天，然后面色深沉地沉默下去。

    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了很久很久，在心底都快要麻木之后，路西法再次说道：“非这样不可吗？”

    “……”

    “你太倔强了！”

    “你……也一样！”

    “所以……放开我！”路西法颤抖地咬着嘴唇，仿佛快要崩溃似的说道“……母亲”

    欧若拉顿时错愕地咽了口口水，她的双眼便顿时漏了底的水桶，泪水放纵地朝外淌“你刚才……叫我什么？”

    路西法脆弱地抽搐着脸，没有回答，他抬手紧捂住了他的双眼，但依然能够看到，一丝清澈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而怔怔地看着这一切，欧若拉露出无比幸福的微笑，再次紧紧地将他抱住。

    “欢……欢迎回来……路西菲尔！”

    很快，天边透过一丝绚烂，将光明环绕于两人身上，路西法与欧若拉静静地坐在那里，相视着对方，流露出了释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