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边生一边死
苏宛芷刚默念完,天色暗了下来,灰蒙蒙的越发浓重,洪水翻涌水位隐隐降低。 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人们的衣衫,阵阵冷风吹得他们瑟瑟发抖,雨滴顺着凌乱的发丝滑落,划过他们空洞的瞳孔,只剩无边无际的绝望。 突然间,耀眼的蓝光划过黑沉沉的夜空,像巨大的刽子手一样劈向高耸的大树和山石。 轰隆隆的雷鸣在山谷中回响,和远处山石崩塌发出的巨响交织在一起,天地都黯然失色。 雨水混合着山泉顺流而下,冲刷山上的泥沙,土黄色的泥浆自山顶,速度越来越快,颇具一泻千里,毁天灭地的气势。 啊!!!不知是谁尖叫一声,拥挤在一起的人们瞳孔猛缩,惊恐的看着不远处扑面而来的泥石流。 面对铺天盖地的土黄色泥浆,山顶滚落的山石,人们转头就跑。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苏婆子惊恐万状,脑海里不由浮现前几日岔路口苏宛芷那一缕浅浅的笑容,微动的嘴唇,没错,苏宛芷是在说‘死’! 啊!苏婆子惊恐的叫声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卡在嗓子里,仓皇中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她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时候被后来者无情的踩踏,近在咫尺的泥石流瞬间吞没了她渺小的身影。 上一次,她害苏宛芷跌入泥石流惨死,这一次,她自己最先被灾难吞没。 前方一个个奔跑的身影,在被吞没的那一刻,无一不后悔,为何不选择和苏宛芷等人一起,为何贪恋一时的轻松,却丢掉了性命。 那个看似平常的岔路口,在危险来临的那一刻,却仿若一道最艰难的选择题,一边生门,一边死路。 心存侥幸或对苏宛芷心存偏见听信苏婆子的人,终于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大地恢复了平静,泥石流所过之处,无一生灵,徒留空荡荡的大山。 之后没过多久,安运河的水位缓缓下降,淅淅沥沥的小雨也停了下来,浓云遮盖多日的天色终于放晴,暖暖的阳光普照大地。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却照不亮人们灰暗的心情,驱散不了内心积郁的苦闷。 灾难之后,大地一片荒凉,大水所过之处房倒屋塌,庄稼尽毁,一眼望过去,什么都没了,都没了! 望着漫天无边无际的大水,他们是悲凉伤心,整日祷告祈盼大水退去。 然而现在退下去了又能怎么办呢? 当人们背着简陋的行囊,拖着虚弱的身躯回到家中的时候,留给他们的是断壁残垣。 家没了!一切都没了! 早有预料的事实摆在面前的这一刻,他们依然难以接受。 多日来积攒的苦痛刹那间爆发,人们掩面失声痛哭,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仿佛要把苦楚,把对未来的绝望全都哭出来。 苏宛芷望了望这个生活了几天的村子,也是悲从心来。 可是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天灾人祸,谁又能避免呢?他们能做的就只能面对,迎难而上。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也是最懦弱的表现。 她紧了紧小包裹,走到了苏有德面前:“苏爷爷,我有话跟您说。” 苏有德点了点头,找个安静的角落:“苏家丫头,有啥话直说。” 一起逃难经历生死,一起相处这么些天,苏宛芷和苏有德一家子的关系好了许多,苏有德对苏宛芷苏家小姐的称呼也自然而然的变成了苏家丫头。 就好似自家亲近的小辈儿一样。 苏宛芷亦然,几天的相处,苏有德在她心里已然成为尊敬的长辈。 “苏爷爷,我们当务之急必须尽量解决吃住问题,不能光这样,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苏有德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苏宛芷正想说什么,苏福安快速走了过来。 他神色慌张,带着说不出来的震惊和心痛,道出了残酷的现实:“爹,跑山上的人都没回来!” 什么?苏有德惊呼出身,苍老的面容布满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村里好几十个人的性命啊,占了村里两成还多的人口啊。 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声声熟悉的话,仿佛就在眼前就在耳边,苏有德不愿接受残酷的事实。 倒是苏宛芷打断了他的回忆:“苏爷爷,那么多人在这场灾难中丧命,我们活着的人才更应该明白生命的可贵,珍惜生命,应该坚强起来,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重建家园。” 简简单单几句话,一个眼神的鼓励与肯定,说服了苏有德,也让他很快调整好情绪,走到人们面前。 “行了,都别哭了!” “山上的人都没能回来,现在活着的只有我们这些人,能活着多不容易,啊?哭啥哭,都一个个打起精神来,还不信了咱们就活不下去。” 大家伙心里皆是一惊,那些人都死了! 此时她们才知道,逃到山上的人一个都没活着,也顾不得伤心了。 当时要是他们一念之差,跟着逃到山上,现在恐怕也像那些死去的村民一样尸骨无存了吧。 多亏当初听了村长的话,才侥幸逃过一劫,想想就心有余悸。 苏有德何尝不是?他不禁庆幸当初两次正确的选择。 第一个是早早把粮食挖了个地窖藏了起来,现在只要拿出来就好,好歹还能撑上一段时间。 第二个是岔路口的抉择,如若不是苏天宇在他耳边悄悄说会发大水的是苏宛芷,他不会坚定的听信苏宛芷的话,不去山上,也不会带着村里人侥幸躲过一劫。 很快,在苏有德的组织下,剩余的苏家村村民井然有序的开始收拾东西,四处寻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家里的粮食还在不在,清点村里目前能住人的房子。 好在房子没了,有些东西还能找得着,最庆幸的是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啥的没有打碎,只是被水冲到了稍远的地方,四处找了找寻了个差不多。 苏安城外,流离失所逃难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密密麻麻的拥堵在城门口。 知府大人梁仲才急的满嘴长泡,恨不得把那人千刀万剐方能泄心头只恨。